该上一年级了，因为我们的房子还没有完全定下来，女儿必须先在别的学校过渡一学期。比较权衡之后，我们选择了离家还不算太远，在那一片儿也小名气的一所子校的双语班，按规定我们是没有资格上的，托人总算挤进了这个收费不低的双语班。

    八月三十号，第一天去报名时，见着了班主任。一个非常漂亮的女老师，气质优雅，衣着时尚，脸上有着精致的妆容。我觉得她更像一个演员，不像老师。因为她的美丽，我一下子就对这个学校好感倍增。报完名后，我们准备去学校其它地方给孩子办理午托的事情，老师象是看出了我们的心事，热情地问孩子中午若没有地方休息吃饭可以托到她家。托到她家？我和老公都有些疑惑了，她补充到，是她母亲的家，她中午也在那儿，这样每天放学她可以领着女儿和她一块儿回家，很安全，也可以更全面地了解女儿。有这等好事，我觉得自己像是被上帝亲吻了一下，她又优雅地说道，就是费用比学校贵一些，但孩子可以吃好休息好。看着这个美丽的班主任，听着这么好的一切，我还有啥说的，去她母亲家看看的必要都没有了。

    天渐渐转凉，班主任让我给女儿带床小被子中午睡觉时用。女儿的小被子实在太多了，我想都没想在午饭时间空着肚子就给女儿送去了。按照留下的地址，我找到了一座快要废弃的老楼，整栋楼看起来脏乱、破败、阵旧，一看就是一个有了年代的老楼，楼里光线昏暗，一不小心就有摔跤的可能。四层高的楼里好像没住几户人家。终于找到了，门敲了很久都没有一点动静。因为信任，这么长时间我第一次来到班主任她母亲的家。门终于开了，屋里的光线比楼道还要黑暗，我的目光适应了一阵终于看清了下脚的地方。我小心翼翼地穿过三、四米长狭窄又堆满东西的过道，终于走到了女儿她们吃饭的正卧，光线豁然明亮，我的眼睛有些不能适应，房内的景象更是让我至今无法淡忘，至今也无法相信在这座城市里会有这样的人家，一切都超出我的想象。

    一张一边高一边低的便用大圆桌旁，围了至少有七、八个看起来都只有6、7岁的孩子，还有一些孩子跪着或半蹲在没有海绵、已经破旧脏乱不堪的沙发旁、或低凳上，但孩子们都端了同一碗饭_____白的看不见任何颜色的纯米饭。在这间房子里，除了孩子们手中的碗，再也看不见任何一个盘子或其它的餐具，更看不见蔬菜!我惊呆了，我简直无法相信!再看这间房子，没有窗帘，一张大床上除了木板，就是一个比床板小好多的竹凉席，墙壁上布满污垢灰尘，靠墙处东倒西歪的靠放了些光秃秃的旧家具，沙发看不见面，只能看见“骨头”，木板有几处还塌陷了下去。房间里看不到一丝布的痕迹，到处都是划伤或褪掉颜色的木制品。这像是一个有人居住的房间吗？十二、三平米的房间里，除了家具，就是这一堆拥挤在一起的小孩子，我没法去数，估计至少也在十二、三个。我一进去，座着的蹲着的孩子们都惊恐地看着我，面前是一碗白哗哗的米饭，手上拿着筷子，嘴角还沾着米粒，这些弱小的不能再弱小的孩子，这些刚刚离开妈妈独自在外的孩子，都安静地看着我，我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生气和调皮的痕迹，个个都乖得出奇。

    班主任的母亲和班主任先是一阵尴尬，然后都非常热情，老太太用一口东北话说到：我今儿炒了七八个菜，你看这些孩子呀，专挑好的吃，两下就把菜给吃光了，盘子我全收了，要不碰碎了把谁伤了咋整呢-------

    她絮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几乎什么也听不进去，我眼睛不由得不住地看着女儿，我好像在寄托用我的眼神给女儿带去些许温暖。我又一次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女儿从小因为不好好吃饭受过我太多训斥，女儿太挑食一直让我太头疼，这次我终于管不上了，她能吃饱吗？

    被子抱在我的手上，我不知道它能放到哪里，这么多孩子睡在什么地方？怎么睡？

    老太太接过我的被子说你放心地去上班吧，他们一吃完就该睡觉了。我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该说啥，我是该走了------看着女儿快要哭的眼睛，我狠下心转身下楼了。座在车上，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而且越流越汹涌，车上不时有人在看我，可我还是止不住地流泪。

    我当初为什么不问一下她共有多少个孩子？我当初为什么不去看一下是什么情况？我当初为什么就那样冒失那样幼稚那样容易轻信与人？我又一次要让女儿来承担因为我的过错而造成的结果，我只有一遍遍在心底里对女儿说：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的错，都是妈妈太草率了-------忍一忍，就这一学期，下学期，我们一定转走!

    晚上女儿回来后问她睡觉饭菜情况，她吱吱唔唔说得不很清，是呀，她只有6岁，对于很多事情她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些本来也不是她所需要惊觉的，只说好像没见什么菜，就是那个奶奶不允许在家上厕所，让放学回家前必须在学校上完再回来，要么就憋到学校去，“我有时都憋不住了----”女儿说着像是犯了错一样，声音明显低了很多。还会有这样的事情，看来饭菜问题已经不是最最重要的了，皇帝老子都管不了事情，这个已是一把年纪的老人却管住了!

    有天下午我去那个小区门口接女儿，在门口碰到了一同和我接小孩的几个家长，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不相识，但好像都有话想说的样子，当都接到小孩子后一个家长试探地问我的孩子觉得这儿的饭菜怎么样？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了她：太差了!这一说几个家长马上聚拢在了一起，原来这些孩子都是一年级的，有的是这个郭老师的学生，有的是别的班的，但同样是报名时班主任介绍来的。家长刚开始和我心态都一样激动，来了之后，都后悔莫及，但又都不敢声张，害怕对自己的孩子不利。怎么办？家长们都一筹莫展!我们只能佩服现在的老师真是太有经济头脑了，一点资源也不浪费，学生不仅仅是她的学生，更主要的是一个个潜在的客户。我这时想起第一天报名时这位郭老师的一句话，她妈妈只要那种乖一点的孩子。我想在才知道这个“乖”的真正含义。狼曾说羊：不是我要吃你，谁让你的肉这么细腻香嫩，性情又这么温柔服帖，不吃那是一种浪费----- 狼我们早已给定性过了，它就是邪恶残暴的化身，而被我们誉为灵魂的工程师的老师，她又是什么的化身呢？我已经彻底迷茫了。 

    当然不止一次的想过离开这个午托班，但因为学前班的事情，我不敢了，因为这是班主任的家呀，我年幼的女儿正是需要被关心被关注的年龄，正是培养学习兴趣的时候，我怕女儿再次被穿“小鞋”，我怕女儿幼小的心灵再次蒙受伤害。

    那一年是2003年，非典的恐惧一直到年底也没有离开我们的生活，让我没想到是，在我的生活里发生着一件件比非典更让人恐惧的事情，我只有希望这些事情没有深刻地伤及到我的女儿，没有破坏她的免疫力和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离开这个学校，离开这个地方，我们在9月底时就已搬进了新居，女儿也应该顺理成章地转学了。

    没想到在新的学校里，金钱比过去来得更直接更猛烈了!我实在不明白，学校这块净土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黄金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