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穿越青海湖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青海湖,无疑是一个让人看一眼就无法再忘记的湖。许多年以来,我只要一想起湖,它就会浮现在我的脑际里:碧波浩淼,水色连天,一望无际。尤其是自己在梦境中鸟瞰这片海的时候,我也许会问自己:这片大湖果真是青藏高原胸膛前的一枚巨大的液体蓝宝石?还是上天遗落在人间的一面蓝色宝镜?

    青海湖,这个充满了童话般的名字,在我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它。我第一次听到青海湖的名字,完全是缘于一种生长在青海湖里的鱼——湟鱼。在那个艰难而又贫穷的黑色年代里,几乎每个青海人都吃过它。大人说,这种被当地人叫作湟鱼的裸鲤,就是从青海湖里捕捞上来的。

    于是,我就好奇地问大人:青海湖?青海湖在哪里?

    大人说:很远!

    我说:青海湖大吗?

    大人回答道:青海湖,像天空一样大!

    于是,青海湖,这个又遥远又神秘的名字,就这样,从此深留在了一个孩子的记忆里。他幻想着,希望有一天能去看看那个像天空一样阔大的青海湖。

    一恍,十年过去了。我第一次看到青海湖时,时光已走到了一九八三年。那一年,我已从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变成了一个刚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记得我在乌兰的茶卡盐湖,搭乘了一辆拉盐的“青海湖”牌的老卡车,沿109国道,即青藏公路,前往西宁出差。这是我首次去青海省的省会城市——西宁市。我想借此机会,在途经青海湖时,看上一眼梦中的大湖。因为青海的省名,就因青海湖而得名。

    北魏时,这个像天空一样辽阔的湖,就叫青海。后来为了区别开省名“青海”,就在海的后面添了一个湖字。于是,这个曾经被叫作青海的大湖,从此就改名为“青海湖”了。迄今,当地的藏、蒙两个民族仍分别叫它“赤雪嘉姆”和“库库诺尔”,意皆为“青色的海”或“蓝色的海”。

    那天,当我坐在驾驶室里从车窗向青海湖张望时,我并没有意识到,为了看上这么一眼,我竟然等了十年之久。而为了走近它,我又等待了十年。人之一生,究竟有几个这样青春的十年啊!十年,我才走近了一个梦的一角,仿佛上天有意让实现梦愿的路途变得非常漫长。然而,十年,弹指一挥间,不知不觉间,人生已经老矣——人之一生,从皓齿明眸到青丝堆雪,只是一瞬间的事儿!

    孰知,就在我怀揣着一颗自童年起就有的好奇心,准备一睹青海湖的壮美之际,那辆像老牛似的老卡车,却在尚未接近青海湖的路上,就已经让天色黑透了。望着车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陷入极度失望中的我,别提心情有多沮丧了。而一边开着车,一边吸着烟的老司机,却不紧不慢地操着一口青海话对我说:知道吗?青海湖,就在公路的那边,不远。我看了又看,然而,车窗外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我想,既然看不见车窗外近在咫尺的青海湖,但若能听一听青海湖的波涛声,也行呀!可是,黑夜中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声,我伸长了的耳朵里什么也没有听到。万分失望的我,只好把看一眼青海湖的心愿留在了返程的路上。

    几天后,我在回家的路上终于看见了青海湖。那一天,我搭乘的“嗄斯”吉普车在翻越日月山之后,一路直冲青海湖而去。远远地就可望见一抹长长的巨蓝,挂在天与地之间,散发着云的味道。随着车距的缩近,天边的那抹蓝色,也愈来愈大,从一抹变幻为一大片,又从一大片,扯出一片海来。蓝天白云下,这片海,湛蓝得就像我的出生地柴达木上空的蓝天。这就是我眼睛里第一次看到的青海湖的印象。其实,留与我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这片高原大湖的长度。我坐在小车里,沿着109国道,也就是号称世界屋脊的“天路”,由东向西奔驰,而车窗外的青海湖的蓝色之水,一直伴随其右,绵延上百公里。车至江西沟时,蓝色的青海湖仍在我的瞳孔里。我不由地在心底感叹道:好长的青海湖啊,果然很大!

    后来我查阅资料才知晓:青海湖就像一个长长的橄榄球,东西最长处约106公里,南北最宽处约62公里。有趣的是,你若想目测青海湖的宽度,无论站在南岸或北岸,一眼就可望到对岸;但是,若想从东或西向彼岸眺望,无论你怎么望眼欲穿,你也看不见湖的尽头。

    我出生在青藏高原的一个西部小城,它的名字叫乌兰。我在那里长大,直到23岁离开了它,去了青藏高原一个更加遥远的西部城市——格尔木。长大后,我才知道,这个湖里的鱼,曾在那个非常可怕的饿殍遍野的“三年大饥荒”时期,不知拯救过多少来自五湖四海的“青海人”的性命。不过,在这里,我想知道的是,当无数人的生命被湟鱼从饥饿的死神手中拯救出来后,他们是否感恩过这些鲜活的小精灵呢?也就是说,当一条条美丽的小裸鱼的灵魂,化作一缕缕丰富的营养,穿越过人们饥饿辘辘的肠胃的时候,可否听到了这些可爱的小生灵曾游弋在青海湖的声音呢?

    而如今,当我就站在青海湖的冰面上,想说声对不起的时候,我的心,仍旧在跳动中愧疚着。我低下了羞愧的头颅,我让我的目光轻轻地抚摸着冰封的青海湖,一遍又一遍。其实,我是在抚慰自己的灵魂。略感欣慰的是,我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伤害它们了。因为青海湖的鱼儿让我明白了这么一个道理:人类之所以生存得这样美好,那是因为地球上还有许多鸟兽虫鱼始终支撑着我们。试想一下,如果生物链断裂的那一天,地球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人了,孤独中的我们还会有希望和梦想吗?所以老子说了:“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也是我那天站在青海湖的冰面上想得最多的一个问题。

 

                                                三

 

    此时此刻,阳光愈来愈明净,周围愈来愈宁静。

    我站在空旷之中,望一眼远空,再瞅瞅被凝冻的湖面,我在想:春、夏、秋季,这片高原之海,是一望无际的蓝,而到了冬季,一波又一波的严寒,却把这片蓝之水冻结成了冰。一如此刻,我就站在已是冰的湖面上,与湖在一起,与蓝色的冰水在一起。我知道,春天一到,这片一望无际的冰,又会融化为湛蓝色的水。到那时,当我再用目光抚摸这片浩淼的蔚蓝之海时,我是否还会相信自己曾在它的上面站立过呢?也就是说,当那个遥远的梦想变为现实的时候,我仍旧怀疑自己是否置身于现实之中?这就是那个我曾在月光下看到的青海湖吗?这就是那个荡漾着万顷碧波的尉蓝之海吗?是的,这就是那个曾在一个孩子眼中向往的童话般的青海湖;这就是那个让许多人为此钟情过的梦幻般的青海湖。这种梦幻般的奇妙感觉,或许只有在这里才能体验到。

    环顾四周,在被白雪覆盖着的青海湖的冰面上,始终泛着一层祥和之光。天,是蓝色的,湖是白色的,天地之间,我能行拥于蓝白相间的青海湖上,一边遥望远空,一边聆听身下冰湖中的鱼儿们的嬉戏声,我还有何求之有呢?

    在青海湖里,阳光像透明的白色瀑布,从天宇深处洒落下来。我沐浴在温暖和煦的太阳光中,感受着上天的恩赐。那一刻,我想到了《圣经》里《创世记》的情景: “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那种在阳光中边行走边仰望天穹的感觉,你是无法在繁嚣的都市里体会到的。它让人的心,通透而清澈,空灵而圣洁。透过蓝色天际,你仿佛能在光中看见天空的背面,群星璀灿。就在那天,我一直在仰望中试图理解但丁在《神曲》里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爱也,动太阳而移群星。”

    夜幕降临后,我走出了青海湖并踏上了彼岸,当我再次怀着一颗敬虔的心,仰望头顶之上的神秘星空时,我的眸子里装满了感激。

    在这里,你眼睛里看到的,人的语言无法表达,因为这里是神的世界;在神的世界里,用眼睛虔诚地看,然后再慢慢合上双眸,在心里感受。

    是的,“原动”起源于“神爱”;爱即上帝。清代刘介廉在《大造必有主》一文中说:“见草木之偃仰而知有风,睹绿翠之萌动而知有春,视己身之灵敏而知有性,参天地之造化而知有主”。

    离开青海湖畔时,夜空中一颗颗闪烁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更加明亮了。蓦然觉得,它们都是神的眼睛。望着青海湖上空的那几颗最明亮的星子,我想起了诗人西川当年在距离青海湖不远的哈尔盖小站上写的那首诗:“有一种神秘/你无法驾驭/你只能充当旁观者的角色/听凭那神秘的力量/从遥远的地方发出信号/射出光束,穿透你的心”。

    哲人康德说过:“世界上有两件东西能够深深地震撼人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准则,另一件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

    是的,在这里,只有神的语言,还有人的敬虔。

 

                                                四

 

    人生就是这么有意思。曾经,我为了能看上一眼青海湖,命运让我等待了十年。然而,又一个十年之后,当我真正走近青海湖时,机缘却又让我在一个夏季,数次走近了它。

    2003年,我从格尔木市文联调入省作家协会后,由于工作关系,我每年夏天都陪同来自全国各地的作家去青海湖观光。对于外地人来说,看青海湖最美的季节,是七月,就是油菜花开的时候。若遇天晴,阳光灿烂,天蓝,湖亦蓝,再加上大片大片黄灿灿的油菜花,那色彩,定会让许多人回去后魂牵梦绕,恋恋不忘。若遇雨后天晴,那光,那云,那蓝天,那湖水,恍如梦幻。尤其是那种能浸入灵魂之中的蓝,更令人难忘。倘若阴天,湖水便没了那种蓝色,一片乌银。但在喜欢青海湖的人的眼里,它四季都很美。

    虽然许多人都形容过青海湖的美,但我认为,没一个形容得到位的。其实,美丽的青海湖不是用苍白的语言来形容的——它是用眼晴和心灵来感受的。

    至于说到青藏高原的蓝,我认为这种天堂般的蓝,于我,似乎不仅仅是一种视觉上的震撼,而是心魂在仰视中的一种净化和神往。我深爱这种蓝色,因为它让我的心灵更加接近天穹。但这种天堂之蓝的消逝,却又让我的心有了一种被无情之冷刃切割般的疼痛,我知道,这种圣蓝的消失意味着什么。

    我们都是从过去走来,故乡就是我们的童年。

    有人说,青海湖是上天滴落在大地上的一滴眼泪。不知这滴苦涩的泪水,会不会在我们的眼前干涸?

    在这里,我想讲一个自己的真实经历和感受:2004年的夏季,我与几位作家应邀去青海湖畔参加了一个文学笔会,笔会结朿前,组织方特意把我们拉到青海湖北岸的沙岛采风。到了沙岛我才弄明白,原来所谓的“沙岛”,其实就是已经彻底沙化了的土地。两座离湖畔近在尺咫的巨大的“金沙山”和“银沙山”,它们的前身则是绿绒绒的草山。那天,最让我感到震撼的,是青海湖西北面的一望无垠的银白色“沙海”,那场景,大得让我吃惊。我完全没有料想到,在青海湖的西北角,还隐藏着这么大面积的“沙漠”。这片银白色的沙海,从前就是青海湖的湖底。由于沙子长年被咸水浸泡,都变成银白色的了。这一幕,就这样恐怖地深留在了我的记忆里,想抹都抹不去了。后来,我把这一细节,写进了我撰写的《来自地球之巅的生态警钟》这本书里,呼吁人们关注青海湖周边的日趋恶化的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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