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里干的好事儿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小时候顽。那种顽是不出声的,不敢出,所有的声都被我噤骨子里了。白天背着大人在清旷的乡野里闹腾,入夜就到睡梦里去干好事儿。为此几乎每晚都会自觉地抱着那根棒槌进被窝。原因不说你也猜得着吧,小时候,很小的小时候,小到梦还不能被记住,那时候在梦里,能干出什么好事儿?

 

如今和母亲待一处,常为这些往事纠缠不休。母亲苍老的脸庞也会因此气色绝佳,如同布满晚霞,话音也亢奋,边笑边叹边嗔:谁让你那个时候,唉,唉……

 

小时候体质绝对差劲,因此那事儿本身,不该怪我吧,那可是小孩子的通病呀。问题在于:明知累着了会尿炕,还顽,就怨不得那根棒槌揍你没商量,更怨不得整天劳碌的母亲寒凉的面颊迅速升起灼热的骄阳。

 

其实,只要白天乖乖的,晚上尽可安然入梦。可毕竟人儿小,记性走不远。尽管墙上那根惨白的棒槌,几乎迫使我在整个学龄前都对着日参省乎己,省完了照样知不明而行有过矣。唯入夜才想起明早醒来时的可怕。回忆起来,每次临了应该还是能自制的,恨只恨梦不允。那根棒槌扬起的惨烈白光在潜意识里造就的不可磨灭的疼痛印记总会在关键时刻警醒我:是不是又在梦里呀?登时吓一激灵,不敢懈怠,就追着梦问:我这是不是在做梦啊?可梦每每都骗我曰:不是的,放心吧。于是、于是,又一次铸成大错。这时候往往很快就会惊醒,而后整个夜的睡眠可可怜怜地被棒槌撵走,揪心又凄惶地等着天明,那一声石破天惊,不由辛酸泪沾襟。

 

想那弯弯的棒槌,看着母亲在河滩边用它捣衣服时何其灵巧可爱,甚至跃跃欲试,轮到挨揍,面目明显狰狞了。母亲脸上的红晕在我骤然提速的心跳里层层漫起,预示着灾难性的火爆即将来临。其实真正可怕的只在于看着棒槌高高举起并即将落下的瞬间,一旦尘埃落定倒也平静了:反正欠揍,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事。疼痛还是容易被抚平的,如同忘掉心里的不快往往只需一片睡眠,而恐惧的杀伤力实在比疼痛本身厉害多了。

 

然后,那条被我绘有地图的褥子,会怵目惊心地晾在家门口,仿佛贴出去的告示。于是街坊邻里都会知道昨个夜里这户人家最小的那个女孩出了什么状况。涵养些的只是心照不宣一笑而过,令人心生感激。那些皮猴就没那么客气了,嘻嘻哈哈大喊大叫,仿佛他们就不干那事儿。小小年纪也懂得羞愤难当,每每躲在屋里不敢示人。想必那时就已深谙何谓恨铁不成钢,尿炕成精的耻辱感更是刻骨铭心。可谁让我不争气呀。

 

所幸,专业化尿炕的历程差不多在抵达小学校门前时来了个紧急刹车。那根棒槌也终于得以平和地高高挂起,与我的童年一道渐行渐远。

 

写这些事儿可别笑话我,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算你在大孩子时没干过,那么小孩子时候呢?更小的小孩子的睡梦里?要说从没干过,那才服了你。

 

童年那么多事儿转眼都成了乐子,如今每当和母亲说起,总是满脸挂不住的笑,因为不再了。包括,再也不会尿炕了。

 

岁月里,又有多少温馨的事儿值得我们去缅怀。一旦被心留住了的,将从此亲切而温暖地亮着醒着,哪怕那事儿,会很疼。

 

想当年母亲的脾气多么急躁,现在好了,可是,人却老了,再也长不出揍我的力气和欲望。而我,和母亲嬉皮笑脸拉拉扯扯之际难免有着不怀好意甚而略微扩张的侵略性,只是比那根棒槌温柔多了。

 

亲爱的母亲可一定得健康长寿,要不然,我满脑子这些活蹦乱跳的事儿还跟谁纠缠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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