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碰到她。一个妇女，穿着总是很整洁。其时余晖淡洒，我匆匆走在回家的路上。新近单位搬了新址，我要走很多路，至少半小时。等回到家，其时很多人家已是其乐融融，用晚餐。我蓦然和她碰面，眼目猝不及防碰撞。但她淡淡移开，我却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惊了一下。应该她是不认得我了，但我记得她。

故事还得从六年前说起。那时我还在信访局挂职，她去信访。她和她丈夫一道去的。乍眼看，她和她丈夫很般配，可以说他丈夫更帅，她是荣嫁与其丈夫。但开口说话，她丈夫的短处就显现了出来，嗫嚅半天，我都不知道她丈夫说了什么，还是她一旁“翻译”，我猜才知晓其意。原来是丈夫新近林场改制，下岗，想找政府寻一个工作，因为他是残疾人，又是40、50人员，到哪重新再就业。我很同情其，但现在工作岂是政府能包办，都是自己找，或是通过招考。解释半天，还是说不通。我照实记了单，然后转呈领导。我的事就完了，她也满意走了。至于以后的情形，我不得知。我猜想结果不很满意。但我以后就离开了那里，回到原单位。蓦然第二年，在一个人流穿梭的街道上碰到她，她拎着个中等的竹篮向我兜售米馃。我对她的印象很深，因为她的丈夫，那个像一个小孩偎在母亲旁、像一只雏鸡亦步亦趋跟在母鸡后的丈夫。他们来时和走时的情形深刻烙在我脑海，丈夫都躲在她的身后，她像个大人似的介绍他，说着一切。但她好像不记得我了，因为望见我没有惊诧的表情。我本当伸向裤兜（准备掏钱）的手停了下来，我的原意是帮她销一点馃，毕竟熟人，照过面，但她的淡然使我摇头走开。其时我不想吃馃，我对零食一向不感兴趣。但走远我还是有点悔意，但事情毕竟已过去，不好再折返。一路我脑海中都丢不开她的形象，往事也不时穿插进来。看来他的丈夫情形不理想，印证了我的猜测，她只能走出来在街上、在风里雨里讨生活。因为信访时，她说过，家里只靠他一人拿着工资，现在下岗，一家人就无依无靠，还有个女儿念高中，开支大着。也许丈夫没有起色，她只能撑起这个家，用她女人的肩膀，用她女人的顽韧。

又是过了一段时间，我开始在上下班的路途（在幼儿园或小学门口）看见她兜售米馃，不变的行头，不变的表情。虽然她很平静，总是淡淡笑面对过往的每一个人，但我发见她的苦，苦在心的角落，一个人吞咽、品尝；她无风无浪的表面，却埋藏着一座海，那是对生活不屈的海，对生活顽强泅渡的海。让我感动。

现在又碰到她。街上都是往家赶的人，准备回去享受美餐，享受灯火的温暖和儿女的呢喃，但她还必须踯躅在街头，为生活讨那菲薄的钱钞。卖馃收入可想而知是多么的低，有时一天就那么三四十元，至多四五十元的进项，在如今的物价下，是如何的捉襟见肘。但她默默承揽，不憔悴，眼神始终那么平静；不自暴自弃，始终将自己收拾得齐整，看不出她是那样一个家境的人。她平静走在日子的路途上，无论风，无论淋漓的雨，她都直着腰，不管不顾。

我走过一段路，还是不禁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