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去乡下母亲处，搭车还要等候，于是决定步行。七八华里的路程，只需半小时左右，现在时间宽裕，日头还高高挂在天上，二则步行生热发汗，让平时疏于锻炼的身体借此活动一下。

沿着甘芙大道步行，路面浇筑柏油，宽敞柔软，少灰尘，也少拥挤，但我还想尽早步出这条道，到偏僻的乡间公路，不觉加快着脚步。

终于抵达屋檐掩映、田畴起伏的乡间。虽然甘芙大道仍在雄壮、气宇轩昂地延伸，但我拐向右侧的岔道。虽然也为水泥浇筑。现在小城逢遇开发、大建设，乡村很少有纯粹的泥土路，都是水泥作品，况且家乡的村毗邻城区，县府所在地，更是建设得如火如荼，更是将城市的手笔一点点移植。但这条水泥道两旁傍依的是乡村的风景，水田和粉墙黛瓦，目光可柔软地着落，心情可静静铺展。走完新区大桥所在的路段，我就步到河的对岸。我本想沿桥头下，走那条基本废弃的土路。那条路我非常熟悉，小时上街都是必经之地。我熟悉它的每一个弯道，它的每一道景致，每一条起伏，但因为桥的横空出世，因为更多道路的崛起，这条道基本被人遗忘，被脚步遗忘，车辙成稀物。但我想走完那条亲切的土路，接着是连绵不断的人家，都是打小熟悉的。我怕与人交往，需不断点头微笑，间或驻足交谈几句，我收回了欲迈出的脚步，收回了留恋的目光，还是跨过桥，向对岸进发。选择幽僻的路途，溯流而上，沿河而行。

这条河我非常熟悉，是小城的母亲河，名曰浦溪河。自大名鼎鼎的黄山山上流下，一路吸纳溪水，终于成现在蔚为壮观模样。它在夏日的暴雨中是有江的气势和颜色，浑浊滔滔，铺天盖地，夜晚眠睡在床，只听见它的涛浪一波波响彻在耳畔。现在它温顺了，简直可以说形容消瘦。水是静流的，也可言不再流动，河心时见沙渚，枯草覆盖，可以说很长时间水都没有浸漫过这些土地，将它交给阳光和天空。一是枯水季节，二是我想与现在的开发建设有关。挖沙取石，河中尽是大坑，屯留了一部分水，另外上游的翻板闸也使水不能顺畅随意流淌。小河我是稔熟于心的，因为家居临河，因为小时没事喜欢和水为伴。春日是垂钓，一杆垂于水面，将少年的落寞赶得远远的。夏日是游泳，泡在水中，水的宽大和柔和，将所有的快慰都生发出来。我现在每每回去，虽人到中年，但还是没事到河里转悠一圈，看它的依然模样，看它的泠泠波水流过眼前，荡涤心情。河岸现在修整了，整饬华丽，因为石块筑堤，水泥勾缝，另加碎碎的大理石贴面，规整的草坪覆盖所有裸露的土地。不时修建河岸公园，甬道用青砖密密铺陈，有平台，有上下阶梯，逢沟架一石拱桥，有松木制成的长椅，有和城里一样形制的长廊。唯一有异的是在公园的近旁时见农民见缝插针种植的菜地。尽管小洋楼（农民自建房）和城里大同小异，但和城里相比还是缺少旱涝保收的工资，得自己找“菜篮子”。我更多将目光投向河心，投向那依稀的风景，仿佛看见小时的画面。我果然看见了几个孩子在干枯的河床玩耍，从一个沙堆跳往另一个沙堆，比赛着，欢乐的笑声隐隐传过来，洒满河面。我心里暗暗感慨，现在的小孩娱乐的地方太少了，建房和拆迁，将空余的地方都抹去了。像我小时候，此时是闹腾在队里的晒场上，阔大、连片，还有古老的桥洞，还有村后密密的树林，如今这一切都是记忆，在黑白照片上。我一路没有碰到人，还好，让我静静观，让我静静想，思绪充分地扩展。河对岸的风景还是好些，因为没有整修，保持纯朴、本真的状态，河岸蜿蜒，树木蓊郁，泥土时时让我温暖。我想当对岸也如我现在踏足的地方一样被人反复修饰，我还会绕道造访吗，让目光缓缓萦绕吗？我心有一种隐忧，我小时的画幅在缩小啊。

终于抵达母亲的住处了。看到那个熟稔的屋檐，我的心一阵激切和舒坦。母亲的居处风景旧曾谙，开发的塔吊没有延伸到此。母亲的屋前，是竹林掩映，是河水潺潺，是对岸青山排闼来，无尽风情心中驻。母亲还在乡村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