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农村，一个简陋的村落，打小就对城市充满无限向往。印象中是很华丽的，高耸接近云天的楼，整洁的没有尘土的街道，还有身着华服的各色人影。除了年画上城市给我丁点、平面的印象外，其余都是梦中勾勒，一遍遍地涂上缤纷的色彩。

年岁渐长后，工作了，也有机去梦想的城市逛逛，目睹它的真面容。记得第一次是去市府所在地，那还不是正规搭车或坐车的，而是挤了一辆拉粮食的货车，窝在驾驶室里。去买书。在微亮的晨曦中穿行，到达已是阳光灿亮，人影、楼房个个写着清晰的身影。下车举目一望，还一时失措，脚不知往哪迈。其实现在想想真有点发笑。那时屯溪还不算什么城市，楼宇三四层，散落在一大群平房中，但和我居住的小城相比还是鹤立鸡群。之后是顺着街一条条地找起来。真正有目的地深入城市，是一次旅游。那时还是教师，暑假组织去苏杭、上海六日游。心里那个期望就没得说。坐在大巴上，眼睛很少合上，全交给窗外的景致。日夜兼程，到达杭州已是天蒙蒙亮。没有停顿，就安顿好行李，往街上跑，盯着大楼发痴，心里落雨般的感叹。杭州苏州是中国城市的一类代表，上海则是另一种风范，后花园式和经济前沿式，两者演绎得很到位、很精致。整日在楼房的峡谷中穿行，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行进，蓦然回来，那一个失落又是天上地下，小城好像是村庄。下车，没有声息，卖甘蔗的摊子都摆到十字路口（当然是日暮时分，白日是要管制的）。街上是三两行人，好像房屋都堕入远古，闯入我这个现代人。心里好久都不适应，连着好几天。以后的出差都有这种感觉，回来要调调心态。

其后随着小城的建设，随着黄山的声名鹊起，外地人多了，小城长高了，有城市的气息，有城市的模子，心里对城市的渴望不那么强烈了。重要的是小城深入骨髓，小城的山山水水植入记忆，感情在上演绎片断，渐依恋小城，渐喜欢上它。不想远足，不想在城市的拥挤中让人生不得舒展。你看小城多好，绿水青山供你享用，道路宽敞供你驰骋。不像大城市驾车都如行蜗牛，有时还让你停驻在马路中央。重要的是小城空气洁净，天空如洗过一样，造访过小城的人都说，小城是宜居之地。名山秀水，还有这么好的人际。真的小城人有着古朴的情怀，像山一样宽厚，像水一样明澈，不藏弯弯绕。小城安宁，那种媒体上常报道的什么抢夺、凶杀、放火等恶性案件在小城几乎无踪影。但身在工作，难免要出去，到各大城市转悠，但少了急切和兴奋。到了仍各处逛逛，但目光是审视的，带着挑剔，常和小城的安宁和宽舒做比较，大城市当然没有，于是心里认定小城好。逛得回来是一身的累，想歇息，想尽量不要再这么车马折腾。也许和年龄有关，但还没到步履蹒跚之时，主要是心态，趋向宁静旷远、心性自由。

大城市是人所向往的，特别是年轻人，蜂拥至那个人间的繁华所在，连世博会都宣扬城市让生活更美好。但现在的大城市绝不是以后人类发展的模式，特别是中国的大城市，人是越聚越多，车是如蚁爬满街，楼房的间距越来越小，人将自己的空间人为地往小里逼，人当然不舒服。生活在大城市的人常常抱怨周围的拥挤和喧嚣，而选择在周末或节假蜂拥出城，在野山绿水间放逐，或者老了、退休了，干脆移居在远离车流和豪华楼宇的地方，将生命的羽毛细细梳理。我到过海南，我觉得海南是人间的天堂，除了热，那里将自然和城市结合得很好，水是绿的，在居住的不远处波涌；街上的椰树自由摇曳，大片、成排生长，将一座城掩映在绿叶的照拂下；街道宽展，有络绎的车和人，但空间都好像很大，不显拥挤，更别说车将主干道当停车场。在热闹的街衢旁是一爿爿公园，一个个悠闲的人在公园的石阶上坐着，淡淡地望着街上的车流。繁华和休闲结合得很好，如琴弦，错落有致，小夜曲般的舒缓和激情澎湃的交响乐交相进行，生命才有张弛，才有韧性，流荡韵律。前不久去过的重庆，虽是走马观花，但主观上还是觉得拥挤。虽是山城，但没有山的藏幽纳静，高耸的楼宇挨挨挤挤，在每一处山坳撑起一片天，高架桥在街上喧嚣而过，层层叠叠，人和车都被架空，好像不是脚踏实地，而是让水泥的高架桥带着行走。人不能主宰自己。在重庆我感到人的微末、柔弱，自己的空间的无处安放。

城市从自然的地块上发展起来，我想城市还是不能摒弃自然。一度忽略了自然，将自然赶得远远的，终于感到城市的枯燥、冷硬、缺少养人的灵性。还是将自然之子——那些柔润的山水草木牵在身边，让人的空间拓展，让无生命的钢筋水泥尽量远些，城市就会丰润，就是人的城市，无限蓬勃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