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奔忙在生活的路途。

这不又忙碌了。大年初三即已出发，不是大包小包奔往车站，然后让车载自己去往有生活资费的遥远城市，而是去往小城，就在自己日夜生活的城市，一户人家打扫卫生。姐姐打了两份工，隔天在一家劳作，自己还开了一爿小旅馆。照讲收入还可以，可是紧巴巴，仅够一日三餐而已，余没有可供娱乐、妆扮之资。两份工也只七百元一月，小旅馆每天几十元收入，少的都应付不了水电开支。才四十来岁的人，弄得一脸的风尘，满心的疲倦。

姐姐是个秀丽之人。真的，结婚之日，浓妆淡抹，宛如画上的明星，连我都不相信。就是平时素面朝天，人见都说长得漂亮。但漂亮的人没有拥有好的未来。结婚后先是寄居在叔伯处，和公婆生活在一起，在一个山村里，瘠山僻壤，自小衣食无忧惯了，除了课堂就是闺房，蓦然面对山田相连，人声僻静，很不习惯。好歹在城街弄了一个自建房，算是城里人了，可城里的开支就是大，从每一滴水开始。初始姐夫还能在工程上弄点收入，柴米油盐无忧，无须姐姐操心。可姐夫工程管理上实在松散，自己不在工地上，而时常在牌桌上，出了几次事，赔偿就让姐夫入不敷出，就走下坡路。姐姐不能安心在厨房相夫教子，得考虑油盐之资。还好妈妈的一间门面房刚好可够姐姐谋取一份收入（爸妈老了，无力经营，就让与姐姐）。毗邻205省道，又与长途车站近在咫尺，生意尚可。但随着铜汤的通车，出差人择宿标准的提高，姐姐的客房无法适应形势，日渐清淡，现只是城边附近的农村晚归青年临时落脚之所，收费很低，大多十元一人。这样逢着大热天还是几近门可罗雀。家里开支大着。姐夫承包的几处别墅现停建，不是程序上有什么问题，而是开发商不给钱。当初市场判断失误，做出的别墅无人问津。卖不出去谈何利润，热闹蒸腾的宣传换来是如今的别墅孤芳自赏，风盘旋，野兔也时不时光顾。钱垫进去了，连个本都没捞回来，姐夫无法再承包工程，只好整日猫在家。姐姐说出去做什么都可有点收入，但是姐夫就是不出，说跌不下那个价，平日手下的工人如今有的成了小包，被他们支使，说什么心里都不是个味。姐姐就由他去。可生活要继续，小孩的学费、衣物费要应付。儿子正念初三，面临的马上高中，非义务教育花费大着，姐姐不能不考虑。总要有点积余，上大学、找工作都是大花销。面前的人、身边的事例明摆着。姐姐时常说，小瑜（姐姐儿子名）大学毕业就好了。我们心里说，大学毕业是更大的开支等着，结婚、购房，哪一样不是咋舌的数字。但说明姐姐心里很累，盼望有个出头。我们不好打击她的信心和希冀，就说是啊，小瑜念书就靠你，你要注意休息，不能累倒了。但心里都苦苦的。

姐姐不仅挣钱的累，家务上也是够呛的。清晨即窸窸窣窣起床，升炉烧水，服侍小儿上学，然后就是洗涤，每天总有一大篮。先前骑着个自行车来去，现在购了个笨重的电瓶车奔波。一般到妈妈处洗涤，因为妈妈门前有一条河。往往妈还在床，姐即来敲门。和着雾一道舞动衣物，让清洌的河水带去生活的不洁和尘垢。太阳探脸，什么被条啊、衣裤啊万国旗样晾满妈妈楼上的栏杆。留下妈妈守着这些衣物，姐姐又奔忙在自己的店里，清扫客房，上街买菜，自己弄点吃的。大约九、十点去人家打工。逢到姐夫不在家，还要帮人家烧好赶回来自己烧吃的（姐夫现在已能帮着烧一两餐锅，但我觉得姐夫实在有些身子重，家是两个人撑持的，缺谁都是不完整的，劳累的）。晚间姐姐在家，姐夫就不伸手了，姐姐灶上灶下忙碌。我们都说让姐夫帮着干，姐姐说他不干。那让他自己洗衣物。但最终姐还是揽过所有的衣物洗着。晚间还要陪儿子做几页作业。家的心好像姐一人操着。当家安静下来，当街上所有窗户的灯依次关闭，姐门楣上灯还荧荧亮着，姐就睡在楼下的客厅，一是招引客人，街上晚归的青年望见灯就踅进脚步，二是谛听外面动静，起来方便。姐一年四季都睡不好一个囫囵觉。

看见一个穿着朴素、鬓发有点乱、大桶小桶地带着，骑着一辆红色笨重电瓶车穿街走巷的妇女就是姐，每日的风景，风雨抹不去的景象。姐带着生活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