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发展会不会有一日，去到远方等同发传真。拨通异地的号码，将人当作A4纸的分子材质传输过去。那纸片人儿在哪头，同卸掉重物的汽车轮胎一般，慢慢慢慢恢复原状。

这样，便可以不受来回奔波之苦。

才下一点雪，郑州机场便吃不消关闭。倘若放到东北三省，机场冬天直接休养生息罢了。豪无章法预案。我自早上八点从住处出发赶到晚上十点聚会KTV，12个小时其实没比火车快多少。腰间极其酸痛，又饿又渴。

天公不作美，雪下得那么准时。民航酒店处去机场的人排成长龙，同陌生人拼车去机场。一个做通讯，一个做导游，一个黄委会。司机坐地起价，我们抵死不从。终于上了高速，我们用家乡话聊得格外起劲。司机突然问：原来你们不认识啊？我道：认识啊，前座是我大哥，右侧是我二哥，我是小妹。

随身带一本书，亦舒《剪刀替针做媒人》。于是觉得那二哥相当适合我们单身协会会长。

飞机上有蛮横乘客，将坏情绪统统撒空姐身上。他将垃圾扔到过道，嘴里不断骂骂咧咧。空姐蹲在地上好脾气拣走，还要轻言细语说：先生，我能理解您的心情。我在那位狗屁先生的后座心想，若是我会怎么办？直接把果皮米饭扣他头上骂三字经吧。

最见不得男人同女人怄气，尤其是野兽对美女。天要下雪你操完空姐的老祖母飞机便能起飞吗？还有一个愚蠢男人试图聚集大家喊口号：1、2、3、4，南航操蛋。还有，没有任何人应他。他独自叫唤二声便识趣闭嘴。一机舱人，SB寥寥，还算幸事。

我闯开包厢门时，他们集体愣住了，然后姐妹们站起来拥抱，兄弟们拍拍肩膀，有人递来温热白开水。

你知道，一场狂欢。数年未见，好似昨天我们刚中学毕业，一转眼都该成家立业。我知道，有人因我而去，他点的每一首歌都有所表达。你知道，酒精催人暧昧，我并不回避。我唱的歌给另一个人，左手画方右手画圆。沙发柔软，觥筹交错，没人注意你的眼神落在谁身上。

那个小小少年，在你心里永远不曾长大。你总是在同一处碰到他，他是你青春纪念册，一翻开来，都是年少不知愁滋味。

那一首后来，永远不会再重来，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他突然俯下身来在我耳边悄悄说：我有些心疼。我抿抿嘴笑着扭开了头。

酒不醉人人自醉。已经开好房间彻夜打麻将。我一头倒在柔软大床上，老骨头咔吧作响。迷迷糊糊间，有人在床边讲话，大约都是表白一类。我眼皮昏沉沉，想令他闭嘴的话也说不出口。思维涣散，只想埋入温柔乡。

片刻小憩醒来，搓麻将噼里啪啦分外热闹。夜半这个房间还热气腾腾。我叫嚷着饿，寻来牛肉干果腹。

换下他来坐在我右侧。时时提醒应当出那张牌。困倦拿烟来抽，他小声道，可不可以不要。我充耳不闻。

不愿刻意讨好。

亦舒说，你若喜欢一人，便会觉得她又小又可怜，时刻需要人照顾。这话，是针对男人而言。女人则不同，又小又可怜的男性只暂时令女性充满母性，若要长久，男性必须有力量令女性景仰。女性愿意生活在自己男人的光环下，男人则不行。有需仰视的女性自卑心及大男人主义便作祟，挑三拣四也不同她们在一起。

这个世界亦非昨日，扛煤气罐及整袋大米仍是需要男性有力肱二头肌。其余的，女性皆可平分天下。这世上再没有男女亲密恋爱便是女方吃亏以此作为婚姻筹码，也不会再蠢到新婚之夜床单底下铺白布作为女子贞洁佐证，若没有便一纸休书，不顾前夜温情。

女性终于抒尽胸中闷气。呵。

是，我偏爱女子更多，她们更美好。

夜里打扫家里卫生。替妈妈刷皮鞋，埋在她膝头说话。

脉脉温情不得多说。

去医院看小叔叔。他浑身插满液体管子，病床旁放着测量各项指标的小电脑。我心头恻然。

拜托，我死也不要住病房。被来回折腾，床单被罩肮脏，肉身变得不堪。老了便身不由己，鼻涕眼油控制不住往外冒。想来都觉得惊慌。

爹爹有良好心态，淡泊乐观，他定可以长命百岁。

每年的正月初一必定回老家上坟。

我看到老家的房子，白墙青瓦在竹林间肃然，两旁的河流已经干涸，彩色蜻蜓和活泼螃蟹泥鳅毫无踪影。屋前的花椒树窜出二米高，洁白栀子花已经不见，各种果树已经老了。

这还是我的故乡么？小时候我摘蘑菇吃野果的小村落，春天有黄色粉色紫色小野菊，我常采了做成花环戴在脑袋上。还有青冈树上肥大的青虫和水田里盯住大人小腿不放的蚂蝗。

故乡不是故乡，故乡只是思乡的代名词。

文国一有奇，开天永成正；仁义礼智信，建学明月庭；绍玖立治安，世代守昌荣。

这三十个字，是邓家族谱口诀。

在今年我终于拿到厚厚邓氏家谱以及祖上传下来手写族谱。在稀薄的宣纸上用毛笔小楷撰写，族谱已经发黄，字迹清秀漂亮。

我同爹爹说，这些可否都给我收着。他爽快说好。

邓一双在一旁好奇问这些都是什么，我笑着说，这原本都是要传给你的，但现在我收走了。他接话说：那这些应该先传给爸爸吧。

我要好好收着，有爹爹和娘老掉牙的结婚证书，还有这几页记载家族祖宗们的轻薄纸张。

邓一双说这些都是古董了吧。

的确是。

鞭炮噼里啪啦，年兽终于被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