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君去爬山
                                          

 叶子，我们相约过多少次，要去爬山，可是流年似水，至今犹末成行。

 我们要去爬的山啊，不是远方的名山，而是我们县境内的一些山。1993年的夏天，我只身爬山寻梦，没有你同行，留下的只是一个缺憾。如今，那些山更让我梦萦魂绕，似乎它们一直在等待着你和我去畅游，去涉足。

 叶子，我们驱车先去凉风埡，这个地名是不是很有诗意？它是通往佛坪自然保护区境内的一道山门。站在这个垭上，事实上你已站在俗的世界和雅的世界的分界线上，站在出世与入世的门槛边。沁凉的山风撩动着你的头发，轻抚着你自尘世带过来的背襄，你渐渐有了一种晕眩感，飘忽感、渺茫感。清风徐徐，如泣如诉，万言千语，千言万语。是在抒发对仙界佛国的向往，还是在表达对尘涯凡世的眷恋？这是浪漫的入口，爱情的入口，又是个童话城堡的城门啊，著名作家叶广芩的小说《远去凉风垭》，给这里的风物涂上了一层感伤的色彩。弱冠或而立，不惑或知命，年龄的长桥上清风习习，凉风垭永远给人以哲理的启示。

 谁插在凉风垭那块巨石上的纸风车，还在悠悠地转着，风寂云闲，它转动着岁月。

 叶子，三个包我们不能不去。它之所以被这样称呼，是因为在那座海拔超过两千米的山上，有三个硕大无比的园形石头，一个石头几乎就是一个山头。三个包长年累月笼罩在漫漫的云雾里，大风使云有着清晰的纹理，如丝缕、如白练，如天桥，如神径。坐在小小的木板屋里，即使晴朗的夜晚，也能听到参天巨树上淌落水滴声音。打开木门，山风推的人，趔趔趄趄，幽幽渺渺、苍苍凉凉的月啊，孤独地亮着，亮着，天空乌云滚滚，恐怖凶险，它比平常瘦小，踽踽地行走。让人担心大风随时会吹灭她手里蜡烛，一点光亮，永远沉落在深渊里。在小木屋后的山脊上，有百余亩矮矮的松花竹，人们穿行其间，须用双手拔竹，破浪前行，人们便称此地为“游泳池”，沧海桑田，让人感慨系之。竹林中间。有一个几亩大的草坪，小小的四瓣花五颜六色，密密麻麻，如同铺着一张波斯地毯，西安一模特队曾来此地拍过挂历，美女亭亭玉立，国姿天香，人面野花交相映衬，演绎出一段美妙的佳话。

 叶子，从三个包往里走近20里，有一座山叫光头山，海拔2900多米，站在山顶，往北能看见亘古积雪的太白主峰；往西风烟苍莽，能看见百里之外的谠洛古道上的重镇华阳；往南眺望，只见群山葡匐其下，直到天边。光头山的南直坡轮廓流畅光滑，有着女性胴体的柔和、丰腴之美，爬地柏织成了一张大网，罩住整座山。远看上去，好似山上裹着一层碧绿的丝绒。光头山的北坡景物与南坡迥异。几百亩枯死已久的冷杉林，青铜器般冷地伫立着。它们的细枝绿叶早已被风暴劫走了，只留下伟岸的伤残的躯干。碧绿的苔藓如同岁月般裹住它们的周身，露水滴滴答答落在幽深的寂静里。这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圣者，站在生命的高处，隐忍着季节和年代留给的创伤，凛然于霄，俯视苍茫；这是一群涅磐的贤哲，殉难的命运，别无选择，它们却无怨无悔，站成遍地的风骨和锋芒；这是一群抵达生命彼岸的先躯，血肉抛洒在来的路上，精神却一直向远方蜿蜒，永无止境。大风穿过枯树林，云雾漫过枯树林，这里象是刚刚结束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硝烟还末散尽，血腥依旧浓郁。冷杉的命运啊，空前绝后悲惨，冷杉的命运啊，空前绝后的高贵，苟活的繁盛只是平庸，抗争的废墟也会生机盎然。“生，三百年不死;死，三百年不倒；倒，三百年不朽 ”，生命的长短不在于勃发过多少茬绿叶，享受过多少缕春光，冷杉啊，你们在捍卫着生命的高洁，在挥洒着大山的气度，在注释着天地的恢弘。光头山，仿佛是一册丰厚的史书，让人一层一层地感悟人生的真谛，一曲一曲的倾听天地的绝唱。

 叶子，我站在黄昏时的光头山上，西天残阳如血。向导指着绵延在夕晖中的一带山峰说、黄桶梁。要到达那里得涉过几道河流，要用一周的时间。那边沿途有保护区的几座铁皮小屋。平日锁着，有人要到那里时，就带上钥匙，自已打开小屋，做饭住宿，向导还说，那里保留着第四冰季的地貌，巨石杂叠，像天上的宫殿倒塌后的废墟。石缝中偶有巨松，盘屈如虬龙。那里有大群羚牛时常出没，一群就有几百头，恍如天上的神兽下凡，让人看了难辨是今生还是往世。叶子，你不知道不涉足鲁班寨是多么遗憾，多么绝望，你想，我只眺望过她，而且是在暮色苍茫的时候，我的双脚没有踏进她的版图，我的手指没有抚摸她的任何一棵草、任何一朵花，我没有喝过她的一口水，没有享受过她的一点点温存或者一点点冷漠。

 叶子，从光头山下来，到大古坪，我的心比失恋后还要忧伤。可是不久，我的注意力就被大古坪的美景吸引住了。这里只住着三户人家，是个名副其实的三家村，有趣的是他们的房子修成了一截短短的街道，平日农人上山去了，街上便没有一个人，只有几只鸡走动或者打鸣。人家的土墙上贴着“保护大熊猫”的标语，更衬托出这里的冷清和寂寞。人家的屋檐下挂着木犁，放着木头风车。这里啊，没有政治，没有年代，只有古朴的生存景象。街的背后，有一条河，叫西河。河水清澈见底，像是流动着一河柔软的玻璃，站在河岸，冥冥间你会觉得是站在《诗经》里的某条河边。你还会羡慕河边的水草，河里的石头，轻轻拂过水面的清风。西河啊，做你的一滴水也是幸福的。

 叶子，从大古坪翻过一座山上10里下20里的大山，就到了岳坝。岳坝海拔只有1100多米，一派农业景象。

 叶子，我再次约你，我们去爬山，把我们的一些生命在近距离的相互交融中作以有意义的消磨。但愿能有缘分，相携踏遍青山，白云作伴，山水作证，使我们的友情更加高尚而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