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坪城记

    十几年前听过一个笑话，说某人在台上读文件，读到“佛坪县小人少”时，由于紧张，抑或由于文化底子浅薄，不会句逗，竟读成了“佛坪县，小人少”，引得台下一片哗然。的确，佛坪县的人口是太少了，只有三万四千多一点点，是陕西省人口最少的一个县份，加上佛坪县城袁家庄作为一县政治文化经济中心所在地的历史不太漫长，自然，这座小城的规模就小之又小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刚来佛坪，举目一望，首先看见的是城里的几棵高大的耳树和核桃树，上面都有黑黑的鸟窝，有乌鸦或喜鹊啼叫着飞来飞去。到城里转悠，发现只有孤零零的一条街，北边的老街和南边的新街总共算到一起，长度不过一公里远近。只有临河的百货公司和国营旅社各有一座三层青砖水泥的楼房，除此之外，上街下街全是瓦屋，间或在街道的繁华地段，还残留着几座屋顶上爬着葛藤、栖着几只鹁鸽的草房。最有特色的是老街，青石铺地，凸凹不平，时光的脚步早已在街石上磨下一道道深辙，不知多少樵夫渔父、阴阳风水、劁匠篾匠、达官贵人、山匪闲汉从这里走过，隐入了各自的生存故事深处；它的街面窄窄的，相对的屋檐几乎要挨到一起了，错不开两辆拖拉机；老屋的檐头都有浮雕瓦当，风火墙头上绘有兰草、牡丹、凤凰、仙鹤，显得古色古香。街上人少，三三两两的，谁家的猪在街上悠闲地哼哼，寻找吃的，几只红脸母鸡在檐坎边呱呱呱地乱啼，末了，就看到一只公鸡兴奋地给几只母鸡踩蛋。刘家茶铺、张家铁匠铺、陈家缝纫店、袁家纸扎铺、谢家自行车修理铺……各自黑洞洞地敞着屋门，经营着自己的卖买。那时，县政府的大门还是石头牌坊式的，一溜错落的麻石台阶，青苔斑驳，野草从石阶缝隙长出来，开着小黄花，一群麻雀忽地下地，唧唧喳喳，又忽地飞走了。政府的院子里，口字形的一圈两层木板楼。站在院子里，看得见窗口晾着的内裤、汗衫之类，听到板楼上咚咚咚的脚步声。出政府，到了下街，有人家敞着木窗，在里面“三个三个、八个八个”或者“八匹马呀四季财呀”地划拳喝酒，酒喝酣了，烟抽完了，就把头伸出来，要隔壁小卖部的人给他拿大雁塔卷烟或瓜米子。小卖部的女子白面细腰，把杂货从窗子递进去，有胳膊把一杯酒递出来，女子喝了，谢两声哥哥，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卖部里。小卖部的柜台是一张三斗桌子，上面放着一只陶坛，坛顶上用装了莜麦粒的红布口袋压着，坛里不消说是散装包谷酒了。有人在政府南边的瓦屋里拉二胡，呜呜拉拉伊伊呀呀的，猫挖门一样。细细一瞅，发现门上挂有吊牌，上面是“文化馆”字样。有一高个方脸、相貌端庄、斯文儒雅的男人从馆里出来，人称叶老师。“叶老师”向问者点点头，到椒溪河边散步去了。

    印象最深的是我临时所住宿的国营旅社，每天有服务员给端洗脸水、端茶水。盆里的水和杯子里的水都是嫩绿嫩绿的，好像淡竹叶熬的一样，散发着淡淡的草香。住在那里的日子，我就不往杯子里放茶叶，因为往杯子里放茶叶纯属多余。

    那时，到了下午，人们爱在邮电局的大院里打篮球，场边围满了人，高声叫喊喝彩。夜幕降临，东家西家的窗子里有煤油灯光闪烁。政府南边的场院里隔三岔五地放露天电影，一城男女老幼几乎都去看，吵吵攘攘的，《南征北战》《卖花姑娘》《渡江侦察记》《野火春风斗古城》《上甘岭》……看过一遍又一遍。半夜散场，往往明月在天，老幼说着电影里的情节，身影散开，隐入了各自的长巷或院落。

    那时的佛坪县城，不像一座县城，倒像一座单街的小镇。

    听说有一次贾平凹从汉中回西安时路过佛坪，天下着大雨，去西安的路堵车了，他就找到县委大院，去宣传部坐了近四十分钟。佛坪各个机关里人少，眼又拙，没人认出贾平凹来。贾平凹也不想打扰谁，默默地不说话。他走后，才有人猛然反应过来：那位沉默不语的不就是贾平凹吗？等他们给部长汇报了，派人去追老贾，贾平凹可能已经过了板房子，到了周至的马召了。

    我工作的学校在城南，院墙也没有，校门也没有，只是散散的一堆瓦屋，从公路边望过去，就像是一座农场或奶牛场。

    随着时光的迁徙，有一双神奇的手像搭积木一样，给小城这里加一排楼房，那里拓一条街道，东边修一座石桥，西边筑一道河堤，左边竖起一座高塔，右边开出一些铺面……城南有了佛坪自然保护护区管理局，城北的木器厂、酒厂规模越来越大，也有了小车出出入入；小城像是一片拔节的庄稼，瓦房大片大片地被置换成了楼房，灰头土脸的的街道开始变得宽阔、敞亮，有了众多的广告牌和霓虹灯，有了时髦的摇滚音乐，有了红裙子和牛仔裤，有了焗黄头发的女人和半桩年轻人，有了露脐装和超短裙，街上也偶尔有了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的身影。农民背着背篓、骑着自行车进城卖菜、卖山货了，他们渐渐就占了半边街，又渐渐地由地摊发展成了农贸集市。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农民的自行车换成了摩托车、电动踏板；有养鱼大户、香菇大户、木耳大户到城里开起了自己的门面，开始做起了小生意、大卖买。佛坪小城居民的成份越来越杂，单一的佛坪口音里杂入了天南海北的方言。

    穿越佛坪的周城公路是1972年通车的，起初公路路面窄，坡度大，来往车辆并不多。到了八十年代后，公路越来越宽，也越来越平，周城公路升级成了108国道的路段，来往车辆陡增起来，日流量超过了三千辆，与之相随火起来的是佛坪临公路的餐饮业、汽修业。一时之间，县城公路两边开张营业的餐馆门面超过了六百家。这种繁荣景象，不仅极大地拉动了佛坪的经济，而且冲击了佛坪人的思想观念。佛坪小城的人口开始极不稳定地流动，过去那种街上来个生人全城人都知道、抽一支香烟就能逛遍佛坪城、一家狗叫全城狗就叫的局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大量陌生面孔的涌入，佛坪人也天南海北地在外做生意，西安、汉中、安康、兰州等地都有了佛坪人开的门面或办的厂子。

    不过，当时的佛坪小城还常常遭人小看。有时有朋友或陌生人从山外过来，吃惊地说：“我们以为佛坪城里全是草房，想不到还有这么多楼房！”佛坪人心里有点不平衡、有点愠怒，就说：“你以为我们还生活在原始社会吧！”到了在桌面上说话、喝酒，外地人发现佛坪人一点也不比他们逊色，话头就慢慢调整过来，脸上、心里再也没有了对佛坪的不屑，反而生出了几分由衷的敬意。

    那时，那些没有到过佛坪的外地人，只有到过了佛坪，才会了解和高看佛坪。佛坪人都有一个情结，就是在西安或汉中的车站买票返回佛坪时，车站的售票员总是对佛坪人粗声大声的，一脸的势利，让佛坪人感到很不舒服。

    2002年6月9日，佛坪发生了特大洪灾，一夜之间，沧海桑田，佛坪小城沦为废墟。洪水给佛坪制造了让人目瞪口呆的灾难，同时，也给佛坪的发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苦难激发出了佛坪人特有的想象力和创造激情，也焕发出了人们再造佛坪山城和河山的活力。佛坪小城真正形成了自己特有的风格和形象：精美、洁净、安静、亮丽、灵秀、安全、和谐。原有的城区街道经过改造愈加平坦、宽阔、繁华，街道两边香樟树绿荫掩映；临河的街道边，花园、绿地绵延相连，柳丝飘拂，橙白相间、欧式风格的护栏勾勒出了一道道靓丽的风景线。一溪两岸、一轴两翼的城区规划已经变成了现实。南边的开发区大片楼群拔地而起，山城的经济文化中心大有向南偏移的趋势。美丽的椒溪河上，有壮观雄伟的石拱桥椒溪大桥、东岳殿大桥、唐湾大桥，还有了方便实用、风姿各具的韩盘沟彩虹铁桥、王八砭斜拉铁桥、雷打石铁吊桥，它们是佛坪城外最美丽的水上点缀；山城之西，有韩盘山休闲步道、风韵独存的跑马楼亭、临溪步道，扩大了山城的空间，为小城平添了几分秀丽；山城之东，参天的峰巅之上，被誉为“陕南第一大佛”的高十多米的佛光寺大佛，面西而伫，面容慈祥，手指拨动佛珠，似有所语，正在渡引佛坪人走向吉祥安康。山城之南，佛坪自然保护区人与自然博物馆是另一处撩人的景点，近两千平米的原生态模拟展厅让你恍惚置身于云山雾岭，刚与熊猫打了个照面，又会遇到神兽羚牛、金丝猴等野生动物，野性的天堂让你美不胜收。

    夜幕降临，佛坪小城的人们便沉浸在另一种梦幻旖旎的境界中。城里城外、河东河西、山下山上，霓虹闪烁、灯火辉映，让人疑为坠入了神山仙乡。到了深夜，明月在天，树影斑驳，山鸟声声，椒溪河水潺潺汩汩地流淌，无限清幽，如此氛围，宜思家、宜念友，宜怀人，宜恋旧、宜一个人凭窗遥想、思绪纷纭。佛坪县城的骄子宾馆、双维宾馆、佛坪招待所、步步高宾馆，都能让你充分享受佛坪夜晚的清凉、宁静、洁净，柔软，让你流连忘倦，不愿早早地潜入梦境。

    现在佛坪县城，是陕西省卫生城市，正在创建国家级卫生城市、省级园林化城市、省级文明城市。京昆高速路的过境，更使佛坪成了汉中的东大门、西安的后花院。即将动工的过境高铁线决定在佛坪城南的东岳殿设站，这更是佛坪发展的大好机遇，必将极大地为各地游客赴佛提供便利，从而缩短世界与佛坪的距离，真正揭开佛坪神秘的面纱，将她的天生丽质显露给世界。108国道既使佛坪保持普通公路的畅通，并不拥堵的车流量又使佛坪避免了过多的废气排放、噪音生成和垃圾抛扔。覆盖陈家坝、石墩河近两个乡的引汉济渭水利工程将使佛坪成为西安乃至关中平原的水源县，同时随着库区的形成、蓄水面积的扩大，佛坪的气候将更加湿润、温和、平稳。近几年来，佛坪已以县城为核心，成功地举办了几届“茱萸花海踏春游”“秦岭熊猫节”“秦岭帐篷节”等特大型活动，现在，天天都有数百名天南海北的游客在佛坪从事考察、科研、集会、访问、采风、观光等活动，佛坪旅游方兴未艾，显示出无限美好的前景。

    智慧、善良、好客，是佛坪人的最大特点。来佛坪的人们，只要曾经来过一次，就想来每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因为人们都明白，世上最美的是人心，佛坪人喜交友，交天长地久不渝的朋友；佛坪人懂得爱，结地老天荒不变的真爱。佛坪城里的人心里，能打捞出这个世界上没有污染的感情和心意；佛坪人淳朴深厚的生活里，可以让你捕捉出世上几近失传的真诚；在与佛坪人的相处中，你会发现留存于世的美丽幻觉和清新诗意！

    游山不如游心，醉水不如醉情，来佛坪的人们最终会得到这样的体验和感悟！

    如果说汉中是中国最北的南方，那么，佛坪无疑是她最美的一块区域；如果说汉中是镶嵌在秦巴之间的一串明珠，那么，佛坪就是它最璀璨的一颗；如果说秦岭深处是一片琼国仙乡，那么，佛坪就是一个可以让你和神仙一起散步的地方！

    秘境佛坪，，山水佛坪、生物资源库佛坪、世外桃源佛坪、中国的小拉萨佛坪，说不完赞不尽的佛坪！

    让你提纯生命的佛坪，让你过滤思想的佛坪，让你梳理情绪的佛坪、让你忘忧净心的佛坪，让你参天悟道的佛坪，让你回首再回首的佛坪！

    写过了几十年的文字，我最想说的一句是——

    我在佛坪山城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