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照缁衣

                                          （七则）

 

 

    ●  猫

 

    一只黑猫好像饿了，往高高的野皂角树上爬。它先爬到大枝桠上，又沿着小枝桠一直爬到树顶上。

    它在那里望了一会月亮，发现月亮是挂在另一棵更高的皂角树梢。

    这只黑猫就去爬那另一棵树。

    它坐在那棵更高的皂角树顶，看见月亮缓缓地在天上走。

    一只黑猫坐在树梢上，哭凉了秋天。

 

 

    ●  瓮

 

    在一座圮废已久的园子里，放马的人只能看见那匹白马的耳朵和脊背。

    向晚的风吹了一会儿，放马人将他背上落着几片金黄叶片的白马赶走了。

    园子只经历了短暂的寂静和黑暗，月亮就把它照得很亮。

    园子的石坎边，有一只破瓮，里面装满了遥远的往事。

    这只破瓮闲闲地躺在荒草较矮的地方，今夜，它会盛满凉得有些发冷的月光。

  

 

    ●  白桦树

 

    雨下久了，当月亮突然出现的那一瞬，山野的树、草、小昆虫和在枝头已经睡了一觉的鸟群，都吃了一惊。

    我看见一片白杨树，越过杂乱的荆棘，向溪边围拢过来。

    溪上的月光多大啊！

    我背对着它们，感觉白杨树离溪水越来越近，它们都到了溪上，饕餮久违的月光。

 

 

    ●  缁衣

 

    在月下，是要穿着缁衣的。

    更何况是去长长的草坡边闲转。

    你如果执意穿着一袭雪白的绸衣，就回不来了。草坡上的月光就会站起来，一群一群的，裙裾飘飘，把你拐走了。

 

 

    ●  镜子

  

    秋天的夜里，要出门，就得带着一面镜子。

    到处都是秋风。秋风把你淹没了，宽宽的秋风把你淹没了。

    回家进门的时候，要把带出去的镜子放在门外，要把收摄到镜子里的魅惑留在多风的门外。

  

 

    ●  月亮的味道

 

    小时候，祖母给我做过好多年的米茶。

    她把从西山下水田里收回的谷子碾成米，放在锅里炒熟了，就上石磨磨碎。

    在那些月光如水的夜里，祖母找来一架长长的梯子，将一笸箩一笸箩的米粉都晾在黑瓦屋的顶上。

    祖母说，在月光里晾过之后，米茶性凉，人就不上火。

    我至今还能想起来，那些米茶里有着淡淡的月光的味道。

 

 

    ●  船上的月光

 

    亚民是我小时候的伙伴，在村里，我只和他好。亚民的舅舅在汉江渡口撑船。

    那夜，我们到渡口上去玩，月亮被宽宽的秋风吹得又高又亮。

    船寂寂地泊在河边。

    我们在船上坐了一会儿，亚民就去舱里取竹笠了。

    舅舅说：“没下雨啊！”

    亚民说：“我怕月亮把我的头发和衣裳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