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扫五穷”

1．这是洋县特有的一种民俗活动

在汉水上游、傥骆古道的南口、秦巴平原的东端，有一个河流纵横、芳草鲜美、沃野千里、朱  翩飞、长眠着纸圣蔡伦的县份，她就是我的故乡洋县。由于洋县有着悠久的历史、特殊的山川地理风貌和独特的人口迁徙渊源，形成了她诸多色彩迥异、独一无二的风土人情和民俗活动，“扫五穷”便是这些民俗活动中的一种。每年的大年初五，天刚放亮，村庄里、田野的乡间土路上就出现了“扫五穷”的队伍，他们锣鼓喧天，扯群大行，一拨一拨地络绎不绝。俗语说：“五穷不过午”，这种活动一般会持续到当天的中午，日偏时人们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各自的村庄，结束一年一度的“扫五穷”活动。

2．“扫五穷”的民俗特点

“扫五穷”实质上是一种在大地上行走的社火，即老百姓所说的“走社火”的一种。人们扮成各种古老的戏剧角色，到百姓宅院或商家店铺游转，并为他们的生活场所和家庭成员做象征性的清扫活动，表示清扫瘟邪之气，借此表达驱祸祛灾、求财祈福的愿望。“扫五穷”一般可以装扮或五个，或七个，或九个，或十一个身子，主要角色有黑胡子灵官和红胡子灵官两员“把门将”，还有土地爷、天官、方方神、弼马温孙悟空、毛女子、哪吒、文武曲星等，有时也加入二郎神杨戬、哼哈二仙及伺奉天官的书僮等，游演时组织者也有用秦琼、尉迟敬德或马武、姚期或关羽、张飞代替黑、红灵官的。黑红灵官的职责是镇宅守院，传说能以雷电将灾祸邪恶拒之，黑胡子灵官还是守门神中的首领，也管辖“财路”，所以大家也叫他“财神”、“赵公元帅”；土地爷的职责是做向导，保一方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并为宅院、店铺主人拂去穷困；天官能够赐福，是“扫五穷”诸神中的主神；方方神能够带来吉庆欢愉，老百姓称其为“喜神”“吉神”；孙悟空一身正气、武艺非凡，在“扫五穷”的队伍中充当保护神的角色；毛女子手持帚箕，为宅院、店铺主人清扫陈年晦气，求新岁如意；哪吒则象征勇敢、智慧和孝道；送子娘为人家增丁添口，能保主人人丁兴旺。

在我国古文化中，“五穷”即“五鬼”。它的本义是指星命家所说的恶煞（凶神）之一，取象于鬼宿第五星。到了唐代，大文学家韩愈赋予它新的意义，“五穷”即五个穷鬼：智穷鬼、学穷鬼、文穷鬼、命穷鬼、交（结交、来往）穷鬼等。后来民间将它演绎为钱穷鬼（缺少钱财、经济拮据）、粮穷鬼（五谷歉收、食不果腹）、寿穷鬼（体弱多病、寿路短）、吉穷鬼（缺少平安、家庭亲戚邻里不和）、命穷鬼（命运悲戚、郁郁寡欢、人生坎坷）等。

3．和“扫五穷”活动零距离接触

早就想好今年要带两位喜欢摄影的朋友到我的老家去拍“扫五穷”的，到了大年初四下午，不料天公不作美，下起了今年春天的第一场霏霏小雨，我和朋友到了洋县文化馆，接待我们的是老朋友段继刚馆长。他是一位腹笥鼓鼓的民俗专家，说起民俗就滔滔不绝。他说，洋县是个文化大县，民俗蕴含非常丰厚，如果认真挖掘，他一辈子都写不完。他说起“扫五穷”来就如数家珍，哪个村、哪个组喜欢妆哪些角色、有什么风格，他都了如指掌。我们通过气象热线了解了初五的天气是多云转晴天，老段皱着的眉头一下解开了。他说，其实就是下雨，沿公路的一些村庄也会照扫不误的，不太会影响我们的拍照。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选定了龙亭镇高家沟村六组作为我们的采风对象，说好第二天天不亮我们就赶过去看他们化妆的。

当夜，我们住在洋县宾馆里，一直支起耳朵在听外面的动静，果然发现雨停了。

初五清晨，当我们赶到高家沟村时,组织者已选好了装身子的小伙子们,最懂行的老高正在带领大家折纸装饰把门将用的钢鞭和宝剑，其他的人已经开始了化妆。就在我们看着的时间里，脸谱和服装陆续就齐备了。刚才还是一个个现实中的人，须臾却变成了一个个让人敬畏的神。人和神杂处在一起，亦真亦幻，亦醒亦梦，让人迷离恍惚。他们妆扮了十一个神身，依次是：黑胡子灵官着绿底黑纹的战袍，手拿利剑，高大威猛、憨直率真；红胡子灵官着红底黑纹的战袍，手拿钢鞭，魁伟庄严、忠诚勇武；土地爷个子不高，着黄衣，头戴乌纱帽，手拿拂尘，拄着龙杖，忠厚朴实；毛女子由长得柔美的小伙子妆扮，着旦帽绿衣粉裙，手拿帚箕，娇美婀娜、柳眉粉腮；送子娘娘粉衣绿裤，抱着一全布娃娃，身材丰腴，面目慈祥，显然生育由她主司：弼马温孙悟空一身黄衣，手拿金箍棒，红脸白腮、火眼金睛，矫健机智、神通广大；二郎神杨戬着黑衣红披风，戴生帽，手拿三尖两刃刀，似能呼风唤雨，佑护平安；文曲星皂衣皂帽，手拿状元簿，一身儒雅，主管文运；武曲星羽扇纶巾，满腹武略；两哪吒被老百姓称作罗萨，都是一身米黄服饰，棕色腰带，各人手拿两只风火圈，是队伍里小小的神灵。

锣鼓队由八人组成，两个鼓手着红巾红衣，其余敲锣击钹的，皆着黄巾黄衣。

诸神一个个吃过了挂面，记住了家里人的叮咛。

“扫五穷”的队伍要上路了，村长大声说：“要有士气啊，要振作精神，展示我村的底气和活力呀！”接着就由村里的一位老者点香烧黄表敬神，祈祷诸神一路平安。之后，敲了一通镇天的锣鼓，“扫五穷”的活动就正式开始了。

诸神依次在前面快跑，锣鼓队紧随其后，不停地演奏。“扫五穷”一般是先扫本村，一户一户地逐家进行，“扫五穷”的队伍入宅入店后，锣鼓队就在户外助兴。

每到一户人家，黑红两位灵官先将鞭和剑杵在门框两边，做把门动作，同时，诸神纷纷跑入门里，各自舞动手里的道具，做清扫祛邪动作，时间长短依房内大小不等，最长的不过两分钟光景。遇到小孩子、老人毛女子就在其胸背反复扫动，为其祛病除邪；遇到门口场院停放的汽车、摩托车，也则上前清扫，佑其吉祥平安；遇到新婚的人家，则入其洞房，由送子娘娘主扫，盼其早日增丁添口；如遇猪圈牛栏，弼马温就一跃而入，尽职尽责，保佑其六畜兴旺……

每扫毕一户人家，主人就燃放鞭炮，一脸感激的笑意，拱手相送。

我们紧随着这支“扫五穷”的队伍，还在田野上、丘陵间、汉江边遇到了另外的一些“扫五穷”的队伍，他们把神的意愿、神的力量、神的威严带给了山川河流，播撒在草木田畴，存放在生活于乡野里的每一个人的心里。

我们是个泛神论的民族，事事物物皆有神，这是神对万物的垂爱和洗礼吗？这是诸神之间和谐的沟通吗？这是在呼唤日月云水的善良吗？这是在农人的灵魂里播种安详和宁静吗？

4．远去的背影

朋友段馆长对我说，“扫五穷”是哑剧的形式，这样才更加肃穆庄严。

他还说，这种活动的是是非非不容易说得很明白。文化革命的许多年里中断了，可许多村里都偷偷地藏着“扫五穷”用的行头，可见这种千百年间传承过来的“扫五穷”活动是群众喜闻乐见的一种形式。现在看来，它的生命力是极强的，这种活动，它不仅营造了春节的喜庆气氛、表达了人们祁福求祥的愿望，还安妥了人们的心灵、愉悦了人们的精神，使长年辛苦于田间野地里的农人获得了直接参与的审美享受。

段馆长最后忧郁地说，现在村庄里出去打工的青壮年太多了，加之人们心思都转移到抓经济的事上去了，“扫五穷”的活动和前几年相比有一点衰落的迹象，也许一年一年随着岁月的演进会淡去这种活动，可它毕竟在许多年代里作过农人们的某种精神载体，作为优秀的民俗资源它会永远放射出无可替代的瑰丽光芒的。

正午时分，我们告别了“扫五穷”的人们，目送他们的背影，看他们朝着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村庄走去。

太阳很大，惊蛰近了，农人们经过短暂的休息，又会挥汗如雨地去伺弄山川大地上的五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