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白鹭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秋水白鹭

 

    每个人活着,在生存的劳作之外,如果有一点点闲暇,他一定会或深或浅地爱上某一种艺术;他如果不想活得枯燥无趣,一定会对山水草木虫鱼鸟兽产生些兴趣,让在人世疲累已久的心有一个停泊的地方。

    宗教可以拯救被苦难日渐蚕食、蛀空的灵魂,艺术也可以,大自然也可以。

    多少人穿越过漫漫岁月,尘垢满面、隐痛无数、无处可逃,就像皈依了佛门一样沉入了自然,在自然里一天天淡忘掉在人世所受的伤害、所遭的煎熬、所遇的屈辱、所逢的迷惑,让自然滤去心头的焦虑,解开羁縻的枷锁,去没有猜疑、倾轧、欺骗的自然里栖身憩心,享受它的纯净和安恬。

    所以,东坡泛游赤壁,海子向往西藏,史铁生流连地坛,梵高迷恋阿尔,三毛去了撒哈拉大沙漠。

    谁也不能救他们的时候,大自然成了他们最贴心的亲戚。

 

    我没有那些接近圣者哲者的大喜大悲,生活一直平平淡淡,可我也有常人的喜乐苦悲,于是,我也需要找到一个泊梦的地方。

    我在秦岭山里生活着,谋生的学校旁边有一条古老的河流,叫椒溪河。这条河潺潺地流过崇山峻岭,两岸碧树香草,以椒兰之溪取名,足见它的美丽动人。

    翻书授课之余,我爱去河边闲坐,看草花摇曳、芦絮飘零,看云影夕阳、秋水残月,而我最醉心的是河上的几只白鹭。

    它们翩翩飞动,让我在对它们的眺望里度过了许多有意思的年月。

 

    有时是一只,站在水湄东张西望,好像在等另一只,半天过去了,还是孤独的一只。于是,它低头在水里啄一口,再啄一口,等天黑了,就孤孤单单地向下游飞去,消隐在苍茫暮色里。

    有时是两只,站在很近的地方,你给我啄翅,我给你啄背,亲亲密密,把爱的影子投映在秋水里。它们是夫妻吗?是母子或父女吗?是刚刚才认识的情侣吗?是失散多年才重逢的朋友吗?天黑了,它们还在浅水里走来走去,是在等月亮出山吗?

    有时是三只或四只,很可能是亲亲的一家子,是两世同群还是三世同群?它们散散地觅食、踏水、晾翅、飞落。秋风撩起如雪的羽毛,小小的身影轻轻晃动。秋水越来越小,沙地露出来一大片,它们重重叠叠的爪痕古奥而神秘。

    而更多的日子里,它们会是一大群又一大群,你想数是多少只,数了一次又一次,怎么也数不清。一会儿是一大群,一会儿又分成几小群,起起落落,来来去去。

    秋风萧萧,这些白鹭就显得更白,像一些扔在风中的碎纸片,簌簌落落地漂飞。

 

    望着白鹭,恍恍惚惚,天地人世就有些混沌了——

    多少年又多少年,我从来没见过白鹭,它们在我的世界之外白着,飞着,漂泊着。后来,它们飞进了我的视野,我看见白鹭了,我的世界里有了白鹭了,而且天天都有,白白净净地美丽着。

    生命里有了美丽的相遇。

    于是,我开始一次又一次地注视白鹭,痴痴地留恋它们的姿影,甚至把它们的美丽移入了梦境。

    我的文字里反复出现这种让人迷醉的鸟儿,它们使我的文字素净、安静、唯美,充满灵性;使我的句子出现玄妙的象征、隐喻;使我的诗歌空灵而寓意无穷。

    我的生活方式和起居习惯发生了大的变化,它们让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投向窗外,把心思移向河边,把笔触伸向那些白鹭可能栖息的空间。

    我写出了许许多多和白鹭有关的句子,和别人说话或一个人独处时,总会让自己的思维滑向白鹭。

    白鹭成了让我失神的事物。

 

    白鹭飞动在椒溪河上。

    我和白鹭都是椒溪河上的过客。

    当然,我也是白鹭生命河流上的过客。

    我和白鹭有过了如此深切的融合,在白鹭的世界里,我可能是飘忽的,边缘的,可毕竟是一种天地间的生命交错。

 

    只有秋水映照着的白鹭才是最美丽的白鹭。

    只有秋风掀动裙裾的白鹭才是最诗意的白鹭。

    我还会天天去河上看白鹭,让白鹭带给我更多的从容、安详和澄明。

    白鹭飞动在世事稀疏的地方,那里天高地阔,水寂山闲,会让我读到在尘世的书页里难以读到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