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张健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又见张健

 

1

    昨天,雍严格先生约我一路去王家湾看高位瘫痪的青年张健,让刘思扬传话给我,说顺便把给他买的活动床送去。我是个热心肠人,本来高一军训还没有彻底结束,可老雍的电话一来,我就饭也没吃地和他们上路了。

    我们乘坐的是县医院的救护车,车上还有医院的吴定权院长。

    这是一次爱心之旅、阳光之旅。老雍也很兴奋,他说:“吴院长这次可是帮了大忙的。我收到北京的和煦家园和上海的东方宙斯两位朋友寄来的1300元钱,就寻思着该怎样来花这些钱。想了很久,觉得张健已经有好心人送去了电视机,和煦家园说好了要送电脑,对张健而言,最需要的就是一张活动板床了。想好后,我就去咨询吴院长,没想到吴院长比我心还热,当即就向汉中医药总公司打电话订货。汉中医药总公司知道情况后,一口应承一分钱不嫌,按进价供货,并只收60元的送货费。不到三天他们就从几百里外的汉中派专车送了过来。所以,这张床上面是凝聚了不少人的爱心和情意的。”

    吴院长是个仁慈厚道的人,淡淡一笑,说,这样做也是做医生的天职嘛!

    阳光在车窗外流淌,秋日的阳光已不灼人,和和暖暖的,柔风吹进车窗,淡净的笑容在我们脸上荡漾着。我们都知道这一张床将会让一个萎顿很久的人,再次感受到世间的温暖,得到更多的慰藉,焕发出生活活力,坚韧、美好地活下去。

    山路弯弯,流水潺潺,我们交谈着,仿佛去看我们共同的亲人

 

2

    雍先生是我敬仰多年的兄长,遇到我,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

    他是佛坪大山里的当地人,在佛坪保护区任科研室主任,佛坪人都以他为骄傲

    他最初的学历是初中,二十几岁了还没有出过山。因为当时佛坪还没有完全通公路,公路只在几百里之外的地方蜿蜒。由于他天生对自然情有独钟,很小的时候就进了县林业局,后来佛坪成立保护区,他就到了自然保护区当巡护员。我们知道,地域的荒凉、僻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上天没有赋予你对某种事物的特殊的情感;文化底子薄也不是障碍,人生最大的障碍是天资的愚钝和心智的沉睡不醒。雍先生面对从外地分配来的大学生,一点也不灰心和自卑,他在珍惜向他们学习的机会的同时,暗暗地博览群书,踏遍了佛坪或秦岭的山山水水,受到北大潘文石等科学大家的赏识和首肯,他的发现接连不断,论文也一篇篇地登上了国内外权威刊物。他被推荐进入了北大进修。国内第一流的科研环境和氛围极大地激发了他新的求知欲和自信。从北大毕业后,他重新审视秦岭和祖国的山川大地,对草木虫兽有了新的认知。他一步步地向自我和科研的巅峰跋涉,山川万物没有辜负他的苦心,给了他丰厚的馈赠,他成了真正的大熊猫专家,进入了科学辉煌的殿堂。

    他在央视一台作为“东方之子”被专访。

    他在央视十台“走近科学”做了节目。

    他的形象频繁地在各家电视台出现。

    他担任了众多的科研项目的主持人。

    他编著了较多的书刊,启迪着人们的智慧。

    他作为国际基金组织的代表,担任了北京奥运火炬的传递。

    ……

    今天,老雍又要去看张健,对张健而言,对我们而言,都是一次很好的受教育、受感染的机会。

    张健今天收到的,不仅是一张活动床,也不仅是我们几个普通人的问候,他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是一位智者的深深的祝福

 

3

    车开到王家湾村边,过了桥,只好停下来。村上正在打水泥路,无法通行,我们就把板床从车上取下来。由于我在农村当过好多年农民,曾经扛过近二百斤重的麻包,我就想一个人背起活动床从水泥路的侧边近一尺宽的石头路沿上走过去,扛起来试了试,太重了,只好作罢。我们几个人抬着,好不容易才通过了这一段特别不好走的路。

    走走歇歇,我们渐渐离住在半山上的张健家近了。

 

4

    村边有个女人问我们抬的什么,思扬就说是给张健买的活动床,那女人嘴巴一撇,说:“张健这下可享福了!”

   她的说话让思扬很气愤,就说,这女人咋是这样的素质啊,她语气里充满了小心眼的嫉妒,由此也可以看出张健生存的艰难的。

 

5

    我们到了张健家的坎下,有一条狗扑过来,张健的奶奶出来喊狗住口,狗就摇摇尾巴跑了。

    进到张健家里,他就在里屋喊我:“黄老师,你又来了,太麻烦你们了!”

    里屋黑黑的,张健睡在另一张床上,还穿着上次我看到的那件衣服,头发短了,脸色依然消瘦苍白。

    我上前去握住他的手,很冰,也很硬,树枝一般。

    张健很激动,说了一些感激的话。

    我问他的情况,他说:“现在好多了,由于你们的关照帮助,我不再感到孤独无助,我已活在一个很温情的世界上了。你看,电视机有了,书籍有了,稿纸有了,活动床有了,电脑马上也就有了……下来就看我自己能不能给你们争上气了。”

    我们把他劝慰了很久。

    我说:“我们只想让你活得快乐一点,轻松一点,只想让你的生活质量提高一点。你的写作观念很对,能发表当然很好,不能发表也不沮丧。文字给了陪伴、给了慰藉就够了。”

    老雍说:“不要有什么压力,快乐地生活是最重要的。”

    过了一会儿,张健说,有没有和煦家园阿姨的电话啊?想打电话向她致谢。老雍就拨通了和煦家园的电话,张健一声一个阿姨,说了许多感谢的话。然后是思扬说话,再后是我和她说话。

    和煦家园的声音很好听,也很慈祥,一点也没有陌生的感觉。世事就是这么怪,有些人相处多年也是陌生的,一种距离天遥地远,而有些人之间,从未谋面,可一打交道就亲如姊妹,不存在一点点心理距离。

    打完电话,我心里依然在向和煦家园祝福,感激的情愫还在心里回漩。

 

6

    我们装好了活动床,抬进里屋。

    阳光从朝西的窗口射进来,汹汹涌涌。

    幽暗的里屋一下子明亮了许多。

    张健尽管消瘦、病态,可他在这时,脸上的线条很生动,他在这样的时光里成了很幸福的人。

 

7

    我们还在和他说话,都是些温暖、朴素的话。

    张健的生命里需要物质,也需要精神的滋润和照耀。

    爱如风,能鼓起他隐形的、翩飞蓝天的翅膀。

 

8

    屋外的檐下是一张长条凳,我和老雍商量如何解决张健以后的困难。

    门口的一棵石榴树上,疏疏地结着几颗石榴,只有乒乓球大小,在风中晃动,楚楚可怜;靠北的墙跟前放着一个旧萝筛,边上卧着一只瘦小的幼猫,只有拳头大小,微弱地叫着,风中,它的细毛抖抖缩缩。

    张健的奶拿来烟和瓜籽,她眯着眼,视力模糊,世界一旦在她眼睛里消失了,张健的一切就会暗淡下来。

    老雍抽着烟,像是对我说,又像在自语:“张健最让人担心的是他奶奶离世后的生活。”

 

9

    我们该走了。

    张健说,黄老师别急啊,你在学校编的报纸期期我都看到了,是我的邻家妹妹从学校偷回来的。

    我说,我们的报纸有人偷可不是坏事啊,以后就每期都给你送吧!

    他说,我写一篇《偷报纸的小妹妹》可以吗?

    我说当然,如果写得很好,我就给你登出来。

    他说,我会努力的!

    临走,他又叫住我,说,上次你来,和我握了手,我的手多少年都没有人摸过啊,也许是我的手太凉,太瘦,太可怕了。可是上次你握了,我写了篇《握手》,你看看吧!

    我翻看着他写在旧作业本上的文字,泪水不由地流下来。

    我转过头去。

    我知道,握一握手也能给人以生存的信心和力量。

 

10

    其实,不仅是张健,在我们广阔的生活里,还有许许多多不幸的人,他们在这样或那样的苦难里挣扎着。

    所以,我们永远都需要释放自己的温暖。

    老雍说,我最爱听韦唯唱的“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片爱……”

    阳光还是那么美好,我们原路返回到了生活多年的小城里。

    这次活动结束了,可是,爱心之旅,永远没有尽头,没有结束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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