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　拜　将　坛

汉中城南的拜将坛，十多年前，周围还是瓜菽杂生的阡陌野地。

时代在推移，这一处景点也由昔日一处荒凉僻远的土台子变成了一个约四十亩大小的拜将坛公园了。园子里竖起了一些石雕，陈列着在芜湖铸造的、高可两丈的世纪大钟，仿古的琉璃瓦建筑群分布在坛的两侧，红楹白墙，整饬而壮观；矗立着魁梧淮阴侯石像的土坛，四周砌了石阶，用雕着龙虎夔狮图案的汉白玉栏杆围护着，坛后的碑亭飞檐兽脊，栖落着久远年代以来的天光云影。

我和朋友曹英人漠漠地坐在高高的拜将坛上，像是两个无家可归的人。

一批一批游人进入了这个园子，有的去敲钟了，有的做着鬼脸在顽皮地拍照，有的一家子铺开几张报纸坐在草坪上吃水果，有的在打羽毛球……这是一个娱乐的年代，何况是大年初二，人们把这里当成了一个休闲的地方。

只有我和曹英人漠漠地坐在高高的拜将坛上，像是两个无家可归的人。

天上洒下来一些薄薄的春阳，流淌在一道道石栏上，那尊高大的淮阴侯石像投下灰灰淡淡的影子。

曹英人似乎沉到漫漫漶漶的意识的深处去了，他爱远溯到历史的那一端，在那里流连流连。过了很久很久，午后的凉风吹着我俩，他轻轻地问我：“央是什么意思啊？”这是一个意境深远而模糊的字，在我思考的时候，他自言自语地回答：“是中间，也是尽头吧。是盛极之末，是衰落之始。”

过了很久，他又说：“韩信当初已经觉察到了一点什么，或他已经预感到了一点什么。那个夜晚月光如水，他孤孤单单骑着一匹黑马沿着褒斜古道要出离汉中，远去北方，寻找自己成事立命的一方天地。他是一位抱天负地的人，母亲离世后选的墓地是一块可置户两万多家斜坡长野，也足足能容得下几万人跪拜。可是，那夜，萧何规劝了刘邦，派快马追回了韩信。凭淮阴侯的才智他不可能当初只是短浅的思考，可是，人格束缚了他的智慧，他不能做不知恩义的小人。于是，他接受了刘邦的千古一拜，苍天作证，白云徐缓，凉风掠过了淮阴侯的肩背，他被紧紧拴在刘邦尘埃弥天的战车上，容不得退却和蹀躞，逼他一步步走向了悲剧命运的深处……”

我说：“等到他悲叹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时，阴云已经弥漫了天空，冷风也已钻进了他的骨髓。”

曹英人摇摇头：“不说了，不说了……”

我们坐在高高的拜将台上，坐在远去的历史留下的一个最尴尬的去处，脸上的表情是模糊的，心思更加模糊。

坐在拜将台上，我们除了发愣外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说些什么。

混沌的历史让人明智，也常常让人悲怆。

台上的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凉，我们不约而同地走到淮阴侯的石像前静静注目。

“历史在这是写下了奸诈的耻辱，也在这里写下了有血性者的磊落。”我听到英人又在自言自语。

阳光淡漠，我们离开拜将坛时，园子里已经没有了游人，只留下一片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