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到汉中读书去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周末,到汉中读书

 

 

这几年一直有一个愿望:利用每一个周末,到汉中的书店读书去!

我在佛坪,这里的书籍何其少啊!

图书馆里一片冷清萧条,门可罗雀。有几次我去图书馆,穿过长长的走廊和阴暗的楼梯,整个楼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遇到,好像这里早就习惯了这种寂寞。喜爱读书的年代早已过去,越是落后僻远的小地方,阅读的冷清局面降临得越早。偶遇借阅间的人上班,总看见她在那里孤独地枯坐或打盹。翻开薄薄的借阅目录,上面没几种有分量且能激发出阅读欲望的书。沿着空空荡荡的走廊悻悻地离开,心底里涌起的是一些荒凉,于是,就再也不想去那里寻找无趣了。

县城唯一的书店里应有一些时鲜书吧?事实并不如此。从前的书店是三间屋,现在只有两间了。书架上空空如也,有的只是一些教辅资料、一些麻衣神相算命推运的书、一些武侠科幻的书和一些如何种香菇之类的书。和去图书馆一样,这样的地方只能让人沮丧,只能让人感到一个地区民风的庸俗和文化的瘠薄,只能让人生出些自卑和无奈

学校图书馆里,上架的大多是文革前和文革期间的书籍,或者就是教辅资料和领袖文选之类的书册。

那么,在网上阅读吧!可是,谁都知道,网络更多地充当着娱乐工具,在网上阅读,人心是飘忽的、虚幻的、浮躁的。所以,我们更多地习惯于读纸质的书,让目光和心在纸页上移动,一点一点地蚕食书页上的思想和感情,间或沉入书籍所指认给的意境中去。

在我们佛坪这种小地方,在这种文化稀薄的遥远山地,就这样远离书籍地度过着和度过了一年又一年,书籍对我产生的影响是微弱和缥缈的。

好在每当我外出,都会带一些书籍回来。

 

一次次到汉中,只要不是太过匆忙,我都要到书店去看一会儿书的,如果时间稍微宽裕,在书店里待的时间就不是几个小时,而是整整一下午或者一整天。沉浸到一本有意思的书中,别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都不存在了,书籍能勾魂摄魄,能让人心醉神迷,能让人的全部心思都徙入字里行间而不知身在何时、何方……有好几次,我在汉中办完事,就去书店里沉潜进书籍了,结果不是忘了该采购的物品,就是误了乘车,回家后少不了落得家人一阵戏笑和鄙薄。

有时,站在书店的书架旁,就嫉妒生活在汉中城里的一些朋友,就抱怨他们有时感叹自己寂寞和无聊,就后悔自己早年没有抓紧调动到汉中城区教书的机会而不得不在那种文化瘠薄的地方空耗时光。

有好多次,我挑好一抱书籍去收银台结账,结果总是忍痛割爱丢下许多本,因为一算账才发现身上的钱数相差甚远。

我读书有一习惯,每当读到会意动心处,就会气喘,就想延宕一会儿再读,就不想让那么美好的句段噎住。在家里,我会去倒一杯水,借以回味而将此刻骨铭心;在书店里,我只好闭目默记一会儿,不想让奇思妙想轻易掠过心头。

那种当我离开书店,穿过了一条大街,又一路小跑返回书店的事,是常常发生的。因为我记起了书籍里的某个句段,却记不清楚了,就跑回去再看一眼,用心把它们刻在记忆里,想让它们成为一种永恒

 

五年前的六月,我得病在汉中中心医院住院,由于病情不是太重,所以,总共半个月时间里,我有十天是在书店里度过的。那些天,一做完检查或输完液体,我就沿着西大街去书店里了。史铁生的《病隙碎笔》、周国平的《岁月与性情》、亨利·大卫·梭罗的《瓦尔登湖》都是我那些天在书店里读完的。那年,我对篆刻很痴迷,在看完文学书籍之余,就去翻那些篆刻书籍,边读边用手指比画,记住一个个字的结体,记住一个个篆面的朱白布局和疏密穿插争让,让住一枚枚篆章的异美奇趣。

那时,书店里有一本书叫《红月亮》,是写晋人王羲之心灵史的,引用的资料非常丰富,大多是轶事逸闻,很难在别的书籍上查到。那本书的文字高古精警,用语奇异,论述针针见血、句句惊心。我几乎天天都要翻看一遍,心想,等出院时再买不迟,可惜,真的等到出院去买时,它早己被人买走了。那本书在汉中书店本来就是孤本,一旦卖出,就是泥牛入海,永难求取了。

鼠年春天,有一位朋友借给我一本《一本打开的书》,是女作家赵玫写的。其情思别致而大器,略带欧化的语言庄重而风雅,充满着神性的意味。那个春天,我完全是穿梭在那些文字里度过的。等春天结束了,我才从那本书里出来,将那本书恋恋不舍地还给朋友。以后,每到一家书店,就想买赵玫的书读。问过了一家又一家,问过了一年又一年,后来,终于在汉唐书店遇到了她的一本《她说她有她的追求》,惊喜地捧在手里,一口气读了许多篇。当我读到一篇《红皮鞋》时,心完全被攫去、劫去了。那是个唯美的故事,也是个悲情的故事,读之让人心惊、让人神伤,让人心酸落泪。我当时本想一次两本的,就像《爱是不能忘记的》中的主人公那样,一次买多本,一本珍藏,一本借人,一本阅读。可是,那时,我那该死的心念一转,只买了一本。到车站上车时,不料遇到一位多年未曾见面的同学,神飞色舞地聊了一阵,他要看我买的书,翻了几页,也像我一样酷爱得不行。看他的样子,我就不好吝啬了,就将书借给了他。他有点推辞,我劝他看完后捎给我就行了。可是,时光永远是个大眼多孔的筛子,漏去了岁月里太多的珍惜,也漏去了我的《她说她有她的追求》。

我对书籍的在意,有时都会让我自己很感动。二十多年前,我遇到一本叫《上升》的散文集,在那文学刚刚由古板转向灵性的年代,觉得篇篇精彩异常。就动笔抄了上十篇,终因篇什太多难以篇篇都抄而作罢。那本书在我的书桌上放了三个多月,最后让它的主人收回去了。记着“上升”的书名,在我去天南地北的许多的城市的年月里,每到一家书店,都要打问它,顺便打问另一本叫《海星》的书。茫茫世间,老天并不哀怜我牵记的苦心,至今我的书桌上并未放上一本《海星》和《上升》。

《梵高传》《第二性:女人》《约翰·克利斯朵夫》在一段时间里,给过我较大滋养。可惜那几本书丢了。时光的这一味奇药,却不能淡去所有的疼痛,一想起我丢的那些书籍,心里就泛着淡淡的苦味。

 

一次,佛坪保护区的一位朋友问我,是不是经常翻书?我说,是的。他淡淡一笑,说,现在有些人听到我们在翻书,就笑话我们还停顿在迂腐的书生境界,就觉得我们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所以,他说,有人问是不是偶尔翻书了?就摇摇头,表示否定。在我们佛坪这种地方尤其如此,人们并不崇不尚学问和知识,你对人说打麻将了,就觉得有面子;你对人说看书了,就会受到侧目小瞧。

可我,不因时代的变迁而转移志趣,不因社会风气的颓败而随波逐流,不因物质诱惑的加剧而抛情别爱。

无论时光怎样幻,我相信真正的好书永远处在让人仰望的境界。

 

我小时无书可读,曾从自家楼上的墙缝偷借二爸放在楼上的书读,曾给村里一个有藏书的人干了几天重活而借回一本书读,曾因赶时间读书而彻夜不眠……

读书,对我而言,是一种宿命的嗜好,是一部温暖的历史,也是一部辛酸的历史。

 

和时光并行的事物太多了。

不同的鸟在不同的高度的天空飞翔。

可是,有了书籍,我们就能淆乱时空,从社会底层,从穷乡僻壤,去异国他乡、前朝往代,与那些陌生却高贵的人相遇,感知倒映在他们心里的天地宇宙。

感谢岁月,这些年里,让我结识了雨果、司汤达、博尔赫斯、聂鲁达、马尔克思、欧文·斯通、赫尔塔·米勒、水上勉、爱伦·坡、阿波利奈、里尔克、罗伯特·弗洛斯特……

在这个世界上,金库被人把守着,权力的背后抛满了白骨,爱情总让人痛不欲生,物质欲望使人类精神退化,而书籍在一定程度上是没有藩篱隔截的。无论哪种鸟,都可以在书海畔饮水,都可以贴着水浪飞翔。

 

在网上读书会分心,在家里读书会拖拉,唯有在书店里读书才会入神。

等我的教学任务不重了,我会利用周周的休息日去汉中读书的;等我将来有了私家车了,我会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光,到汉中去,让心泊在那些书页上。

天地之间,人各有爱,物各有主。我这一生一世,与书籍结下的情缘怕是难解难分了,直到岁月遥远又遥远的那头,只要我的目光没有彻底模糊,我的心思就会在那些书卷中游走。

 

周末,到汉中读书去,穿过春风,穿过骄阳,穿过阴或晴的日子,我会年复一年地采集书香书魂,滋养我的生命,让我在淡漠的生活里保留一丝永不减褪的、别样的快慰!

 

上一篇:一年冬去,又是春朝     下一篇:我的苦行僧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