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对不起

麻雀是个很阳光的女孩子，一直不错地阳光着。可是，在这个秋天，她开始变得忧伤。

她从西安打来电话说，社会原来这样！社会一直是这样吗？

我说，是的，社会不是你到西安后才变成这样的。一个人刚刚涉入大一些的社会后，都会产生这样的疑问，心里都会堆积起一些雾霭烟絮一样的迷茫和感伤。

上一周她从所自己就读的大学发来邮件，说学校要举行一个较大型的演讲比赛，她想参加，主题是"我的宿舍我的家"。稿子她已经写好了，让我给她顺顺。

她把这事也向她爸妈说了。她爸是一所小学的校长，人很正直温和。那天爬韩盘山时，遇到她爸了，也和我说了好一会儿这事，很诚恳。

我是个容易激动的人，上了大学的学生们总是从大学打来电话，说他们如何记着我上课的情景，如何会终生难忘。麻雀也是。

麻雀人长得好，清纯美丽，演讲是她的长项。她在高二时代表县团委参加市上演讲比赛得过奖，在全县庆祝第二十四个教师节的大会上发过言，在学校的歌咏比赛上被评为最佳指挥，文章在校报上作过专辑……她说这一切都离不开我的鼓励。这一次，她又把稿子发给我，说我改改稿子，她心里就有底了。

她的稿子是这样的——

2010年的9月、爸妈替我收拾好行囊，便乘车翻越巍巍秦岭，匆匆奔赴西安**学院。我在这里，有了一个新的住处——八号楼的404室，认识了五个亲密的舍友。

像风一般掠过的时间，已经带走我们朝夕相处的两个多月时光、我此刻站在这里回放这一段美好记忆，一格又一格，充满自豪地讲述这些珍贵的、小小的幸福。

推开我们的宿舍门，映入眼帘的虽然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只有四面白墙和装有日光灯的屋顶；没有富丽堂皇的摆设，只有普通的桌柜、简易的书架。可是却不得不承认，它们无一例外地让我们感到了亲切、温馨和舒适。到了这里、可以卸下一身的疲惫，放下一脸的紧张，以一个舒服的姿势把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停泊、搁置。

大千世界、你我曾素不相识；人海茫茫、你我曾擦肩而过。但命运之神是多么垂青于我们，让我们相逢相识。此时此刻，我们六姊妹就在这里朝夕相处，就在这样的生活中一起度过着青春时代最美的时光，一起在爱的氛围里快乐地成长。

我们唱歌，唱“大头儿子小头爸爸”，唱“葫芦娃”，唱“蓝皮鼠大脸猫”，唱“大海啊我的故乡”，唱“梦中的橄榄树”；我们一起欢唱着那些属于小时候单纯的记忆、一点一滴勾起童年的心情。我们兴致盎然、迫不及待地提出下一首、下一首、再下一首。我们会用歌声倾诉心中的苦乐，深情地说出自己向往。直到熄灯了、夜黑了、入眠了。我相信在甜甜的梦乡里，我们一定都会继续沿着纯真的旋律飞翔。

我们在早晨闹钟响过之后彼此督促着起床、分享热水、相互给一个微笑。于是新的一天就在这微笑中拉开序幕。我们一起去用早点，采取和而不同的原则。会一起讽刺畅游书海，奔赴理想；会一起手挽着手逛街，为发现一个漂亮的小饰品而一同惊喜不已。会一起疯、一起笑、一起闹。就这样，注定我们的身影会穿梭在彼此的生命里纠缠不休。

我们会帮朋友收好散落的纸张、会在感冒时候递上感冒药。

我的舍友们，一个开朗、一个活泼、一个温柔、一个孩子气，让我高兴过、无言过、感动过、贯穿了各种情绪、渐渐揉杂在一起、像一颗怪味豆、说不出具体味道、却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对方。

 我的舍友们、你们是否会注意、我们都说过这样一句不经意的叮嘱、对出去玩的姐妹说一句“晚上早点回家！”是的、早点回家、回到这个属于我们六个人的小家。是命运之神为我们指引方向、让我们聚在里一起、相遇到慢慢相知、同一间屋子里交换着温暖、我们、就是这个小家里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多少年又多少年之后，我们会回忆起这一个家，会从这个家里继续得到快乐和温暖！

可是，第三天她又打来电话说系主任对稿子很不满意，稿子上的评语是“没有抓住主题！”

麻雀不明白怎么没抓住主题？这演讲的主题就是那样的深不可测？怎样才算是抓住了主题？系主任所要的主题到底是什么？

麻雀一头雾水。

我说，你去看看那几个被系主任赞赏的稿子是怎么样的啊，看看他们想要你说些什么话！

麻雀找来看了，对我说：“我明白了，他们的稿子不就是夸了管宿舍的领导和管理员嘛！其实那些稿子挺烂的，从内容和文采上看都太一般了。”

她又说：“我都想放弃了。他们想让我说的那些违心话，我偏不说！”

我说：“这就是现实啊！一个成熟的人，就该从容地应对这些你不适应却不得不适应的。”

她很失望，说：“我情愿活得青涩，不要这种成熟。”

我说：“谁也逃不出这种现实，特别是我们这些小人物，如果你不适应，你就会被社会淘汰，你的处境就不堪设想。这就叫无奈，这就叫身不由已啊！多少人都像你一样，不愿虚伪，可是现实逼他慢慢改变了说话和做事，他最终成了这世俗的参与者和维护者。这就是大多数人的悲哀！”

她最终在我的“指导”下把稿子改了，添上了不少赞美宿舍管理者的话。

稿子改好后，我对她说：“要超脱些，当你无奈时，你就淡淡地一笑，笑这个社会，笑那些可笑的人！你心里知道你是在玩这个社会，玩那些可笑的人！”

麻雀什么也没有说。

麻雀在全校演讲赛上得奖了，得了一等奖。她告诉我这个消息时一点也不激动。

她说：“我甚至感到耻辱！这哪里是比赛真情、真水平啊，这是在比赛谁更无聊、更庸俗、更卑鄙！”她说着说着都哭了。

麻雀很久没有给我打电话了，也许她以后再也不会给我打电话了。

我也不好和她通话，因为我怕打给她的电话她不接。

我只好在邮箱里给她留言：“马群，对不起。请你原谅一个小人物活法的庸俗！”

我没有称她为麻雀，因为麻雀是她的绰号，她的真名叫马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