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断路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记忆断路

 

 

前不久,有同事嫁女,要我帮忙坐礼柜写礼簿。搁往常我会做得滴水不漏、非常完满。可是,那天却出丑了,当时很觉愧疚尴尬。

整个上半天一切皆很顺利,人姓名礼额、现金数目,丝毫不差。到了中午,前几年在我们学校教书后来调到教研室上班的一位同事来上礼了,他掏出了百元钞票递过来,按规矩我在看过礼金多少后要迅速写上姓名和礼金数目。可是,就在这时,我的记忆临时断路了,怎么也记不起他的名字,就在那一瞬间,我几乎冒出了一身汗水,手都有点颤抖,不知怎么应对,心里想:要是直接向人家问姓名,人家会怎么想——会以为我故意说记不住他姓名而拒他于千里之外;会以为我薄情寡意,是个伪君子,竟然人走茶凉,很快就把他忘了;会以为我在耍不高明的小聪明,要人家难看……无奈了,我就打破惯例,先写钱数,寄希望于在我写钱数时缓冲一会儿,能记起他的姓名。可是,钱数写好了,还是记不起,这时,我心里一横,只好豁出去了。我不好意思地问收钱的靳老师说:“恕我一时想不起名字了,给我说说。”靳老师也太没经验了,就说:“吴老师嘛!”说不定她还以为我在耍什么花招。天哪,我还是记不起,顿了几秒,我就笑着直接问她了,她才说出了全名。在我写上那个姓名的时候,脸都红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吴老平日和我关系不错,见面总要开玩笑什么。按理说,他比我大一两岁的,关系又在那里摆着,应当理解一个五十开外的人记忆的衰退,可是他没有。他对我说:“可见你平时跟我好是假的!”虽然他是笑着说的,想给我个台阶下,可哪句这句话却让我愈加羞愧难堪。

有过这个教训之后,我就对收钱的靳老师说:“再发现我先写礼金的时候,一定是我记不起人家的姓名了,你可要救我啊!”说这话时我无比辛酸。

那天下午以至晚上,我都在想,以后不能再给别人帮这种忙了,老了就是老了,记忆的短路是可怕的。有时会把人堵在苍茫处,既无助又凄凉。

 

事又凑巧,过了不到一周,又有一家熟人办喜事,我去送礼,礼柜上写礼的正是那位吴老师。我走到他跟前说:“那天真不好意思,平时记得好好的,一急就记不起你的尊姓大名了。当时不知你发现没有,我的眼泪都出来了。”吴老师笑笑说:“你当你还是个年青小伙子,年龄不饶人啊,我今天还不是,一急,有时也记不起人家的名字了。”

送完礼,我的心里才少了些许愧疚。

 

我想起自己在近几年上课时的一些情景,心里便有些灰灰的。过去哪有记不起什么的时候啊,可现在不时发生。有时,你把握十足地要讲出某个人名、地名、年代名,或某个重要话语、诗句,可是张开嘴巴时却忽然忘了,弄得人下不了台,内心受到不小的挫伤,上完课往回走时,心里都有些难以淡去的苦涩和悲哀

有时细细想想,这些倒不是人品、师德、知识体系、教学方法上的什么大事,可它却不时挫伤人的自信和底气,影响授课情绪,给人造成淡淡的痛苦和尴尬。

 

人一生就是这样吗?年少时血气充沛、精神饱满、记忆力旺盛,正是大量接纳天地间智慧、知识、见解和各种信息的年龄,记忆的仓库迅速增值,信心也与日俱增、底气十足;一旦过了四十岁那个年龄抛物线的顶端,一切就开始衰退了,有人衰退得快,有人衰退得要慢些;等到过了五十、过了六十……以至更遥远处的年龄,人的身心就斑斑点点、小块大块地出现废墟,就更加龟裂、漠化、暗淡、虚无,除少数记忆超常的人外,基本都会沦落在迷茫和混沌中,意识的大部分已经弥漫进云水烟霭中,只是残缺地活着了。

这样想着,也就没有了什么忧伤生命的运行是它的常态,永驻于某种状态只是不可能的妄念,每个人都只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某一段岁月,曾经拥有过,还有什么可以后悔和悲伤的呢?

记忆断路就断路吧,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守住苍天给我的赠予,把寄存于我生命里的所有资源珍惜到一生的最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