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你一方印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欠你一方印

 

 

我们院子里有一树桃花开得血红血红,像在自焚,很有几分妖冶。它们每一朵都像是一方拓在虚空里的印章,春风在不断地翻动时光,这些拓在虚空里的乱红,也就一点点地淡漠了。

我蓦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我还欠你一方石印的。

 

那年,我有病住院,病房里空空旷旷的。输液时,我就翻阅从山里带去的那本《古文观止》;液输完后,觉得时光似乎也病了,有些荒芜、苍白、枯漠和虚幻。为了打发那些难熬的下午,我去买了篆刻的刀具、石头材质和相关书籍。后来的每个下午,我都在西窗下伏案篆写印面,然后,一刀刀刻出字来。那些艾绿、田黄、鸡血、赭石、莹雪的石坯,本来就值得抚摸玩味,刻上别有情趣的字后就更让人爱不释手了。记得前些年做根艺也是这样,每当做好一件,兴奋得左顾右盼,反复把玩,有时夜深了,从梦中起身,拉亮电灯,还要再看几眼的。

我刻好了一些闲章,也给好几位朋友治了篆印,摆在那里,就有一种很美的情绪在心里荡漾。

在治印风格里,我对秦封泥情有独钟——它高古自然、朴拙深沉,有着一种残缺美和遗憾美,似乎岁月借助它们,在向你诉说着什么秘语。我也对齐白石的治印恭崇有加,其疏密朱白的布局,笔画之间的穿插争让,字形安排的机智巧妙,见刀见石的生辣、爽朗,都让人陶醉入迷。

 

天天篆刻印章,美化了我的时光,安静了我的心情。我在一篇《病房碎笔》里这样写——

“我让人从街上买回来数方刊印的石坯,我要借助治印关上一些漏风的大门,打开另一些泼洒阳光的大门,我得从繁琐的世事里退出来,走向简单和纯净。我给朋友发了一条短信说——
    宋人杨真以闲养其气,以空养其意,以清养其心,以琴养其疾。今我病矣,欲以治篆之艺养之也。

“我是怎样生病的,也许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我潸然而泪流满面,只能把这些辙痕留在日记里:鹤去后,梅渐枯,和靖守半园荒草,成一病僧矣。”

雨果在《悲惨世界》里说:“什么是爱?爱就是把整个人世缩减成了一个人,再把这个人上升到上帝的位置。”我在那些天,没有去访问那座城市的任何一个朋友,因为人在病中,总会给朋友带去一点点颓丧的情绪的。我天天专注于篆刻,精力都集中在了分寸之间,心思只与朱印、白印、阴文、阳文有关。如此这般,我的病很快就有了起色,不到半月就出院了。

 

我出院后才告诉朋友住院的事,朋友就关心我是如何打发那些时光的,当其知道我刻了许多方印章后,就要我为之篆刻一方,我是爽快答应了的。可是啊,后来,再后来,岁月在这样那样地变幻、起伏、转折,不是没有了印坯,就是丢失了刀具,或者因为心情不好,一拖再拖,六年过去了,那方印我才刻了一半,至今还放在那个抽屉里。

 

篆印属于金石艺术,我和朋友的友情比金石还深沉、恒久。

当岁月交给我更多的智慧和美感后,我会将内心的沧桑经历蕴含于那方印中、寄托在朱白之间,成为比时光还遥远的深情诉说啊!

欠你一方印,这笔债不知哪年才能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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