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坝记

崇山峻岭、溪河纵横之境，多以坝名之某地，陈家坝是焉。

旧时佛坪有十四坝：栗子坝、乌药坝、大河坝、田坝、沙坝、狮子坝、长角坝、九池坝、女儿坝、郭家坝、陈家坝、教场坝、庙坝、二郎坝，由此地名可想见沧海桑田所造出之佛坪地貌也。

诸坝，诸坪，比之诸沟、诸涧，多产水稻、包谷、杂菽，为富饶之地，陈家坝犹甚。

相传陈家坝始无名也。最早过而居之者不明其姓，只知自小绰号为黑子。既居其地，筑土覆茅、植槐结篱、斩荆垦田、养牡畜牝、宵衣旰食、斜月鉴池。渐次炊烟东西，有邻并焉。黑子兼渔兼猎，由茅而瓦，由瓦而楼，由楼而街。一日，一老僧云游至此，黑子乞姓，老僧赠姓“程”，取“嘉禾岁呈”之义。此后，无名坝则称之为“程家坝”焉。时光渺渺，风雨迢递，百年之后，程家遭匪焚院、成焦土焉。黑子之玄孙，梦见一老媪执瓶洒露于头，示之改姓，曰：“家西有耳寺，故更姓为陈也。有寺佑之，紫气东来，岂不复盛！”及醒，即跪地东拜，更姓为陈，邻里闻之，奇之，俱随其姓陈也。自兹以降，陈家坝名闻四乡八里。人丁兴旺，稼禾丰裕。

陈家坝旷可四百亩，广长袤短，河声涛涛，由东贯西，坝被分之南北。北岸独街长约两里，瓦屋栉比；南岸或三家成村，或独居山侧，鸡犬相闻，白鸽起落，牛耕于野，春绿秋黄。

陈家坝为佛坪边陲东极，际宁陕、近石泉，一地连三县、山高皇帝远，民风骠悍，早有商贸，周遭山岭间多产香菇、木耳、生漆、核桃、杜仲等山货药材。自清、民国以至数十年前，为山货商贸集散地，山外商贩或缘古道而来，或顺逆汉江而往，不知佛坪者，却知陈家坝焉。

天道乖顺无常，二00二年六月，佛坪水灾泛滥，陈家坝亦遭重创。一街瓦屋，东倒西歪，惟河中一岛上屋宇、树木安然无恙。此岛曰“玉皇凳”，天亦有私，不毁息壤。灾后数年，独街复焉，重楼深院，大胜从前。

余于今年五月至陈家坝，流连街道，惊其富庶；步南岸高处，举目远望，一坝烟树，田畴棋布，北山葱翠，南坡云深，叹其为福地沃土。

问其人口，曰：三千开外。

余暗自吃惊：以如此小坝养如此众多人口，且富裕，必有秘密存焉。

同行者曰：“陈家坝商贸早，与外地多有商缘，且人精明、善算计，故此地沃野虽窄，良田无多，却敢与山外县份、省城、外省生意往来，开店办厂、出计献策；亦敢于本地雇人佣耕，兼事养殖。如此智足念活之地，逢此经济时世，家家殷富，岂可怪哉？”

谛听此言，方知世间有田外田、地外地、路外路，不株守，不短目，自然财源广进，福如流水。

余数十年执教中，距县城极远之陈家坝学生多聪慧、貌秀、善言说。知陈家坝今昔后，更悟出一番道理：智慧酿民风、智慧生财路，智慧滋秀容，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