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之上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那时是春天。一段时光,从流失的岁月中析解出来,在我的头顶凝聚。

   我去隔离病房工作。先工作、再隔离才能离开医院回到无限的春光中。有同事哭哭啼啼找关系找领导坚决隔离这项工作。我接到这个指令后一点也不惊讶,这是我预料之中。我一向是沉默的,顺应。并不是自己有多高的觉悟,我自知自己的卑弱,是不能改变和主宰许多的事物,只能改变自己的心态,屏息凝神而生一种从容平静。我必须要调整自己所有的情绪,去承受一种压力,在一个白色的区域过一段白色的时光与春天的姹紫嫣红隔离。

   自然带给人类的灾难猝不及防。就有一种传染病危及孩子生命,在我们附近的区域就有严重的病例,那些可爱的童稚,还没有睁大眼睛看清白云的舞蹈,就如一朵娇嫩的花被风暴袭落。不管疫情如何,要做到发现隔离治疗防患。选择了这种职业,生命中就注定会有一种药物的味道在这片白色的湖泊弥漫。人们都说:当医生护士的看多了生死就变得冷酷麻木。那其实是一种隐忍的理性,是一种重压和忧郁,那些药品、那些冰冷的仪器、那些痛苦的面孔、以及他们的恐惧,他们托付给我们的厚望及责任,这些都是引起忧郁的因素。而又历练人的心性。在这里是没有快乐的,只有郁结压抑。我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这里有什么美。能在我心中凝结、凝脂,就有如星光芒的闪烁。那些日子的清晨,黎明总是被一只鸟的歌声唤醒,曙光也渐渐明亮起来,像涌来的潮水一样流入隔离病房,浓郁馨香的空气是窗外开满紫色花朵的梧桐树赐给我们的味道,打开窗子,就可以触摸到树叶花朵光滑的肌肤,无数个风铃挂满枝头向春天炫耀着它们的芳华正艳。它们在这里矗立许多年了,我匆匆的脚步惶惶的心从来没有留意过它们的存在,只在这段时光,由于我的孤寂我才看到它们,原来是因我对它们有了感觉,它们的美艳才直逼向我逼仄的空间狭隘的心。把春天献给我。

   把外面的明亮、温暖带给隔离病房的还有位母亲。是一位年轻的小男医生的母亲,他妈妈每天早上都来给他送饭,她从郊区农村骑自行车送来自己亲手做的可口饭菜,谁不理解一个母亲的心呢?担忧牵挂每每都撕扯她的心,因为这里危机四伏,她的孩子就有可能感染的机率,她不知道多少次对着黑夜、望着月光暗中祷告,祈求平安。又多少次被噩梦惊醒辗转不眠,母亲内心为孩子储存的海一样的爱是不能用一顿饭菜来解释的。母亲温情的目光无限地延展总想把儿子包裹起来,没有什么可以阻隔。这是令我感动的事物。是隔离病房外又一道绰约的春光。每天早晨上班以前,我就望着前面楼的阳台上,无数只黑喜鹊、灰喜鹊、花喜鹊在在那里欢歌舞蹈,梳洗羽毛,原来,这里还是鸟的天堂,因了它们的美好,兰色的天空和白云在隔离病房流动。这时,她就在楼下一片夕霞的金黄中,向隔离病房中眺望,她的天空上,鸟儿一个又一个生命的舞摆,波浪样涌荡。好像是母子的心领神会,小医生早就临窗而眺望,互相招招手,母亲把东西交给专职的工作人员,走进绿林如荫的道路。我就默默地注视,沉醉在浓浓的温情绝美的风景之中,一如我自己,感受母爱、赐予母爱,在一首无声的乐曲中,想到我的母亲和孩子,心开始软绵凄恻,泪眼婆娑。我一直觉得万物自然非常玄妙,虽然,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但冥冥之中,有神祗在引领你的灵魂,是美、是善、是爱、是拯救。

    有一位诗人说过,孩子是来拯救人类灵魂的。在这里住院的都是孩子,你别以为他们都是懵懂的,那些小精灵对周围事物是非常敏感的。那些柔媚的彩色的事物是他们生长的健康因子,他们只能摄取美,才能释放给世界美的芳馥。在他们成长环境和音质中不能有一斑丑恶。就有那么一次,我无疑是在他成长的基因中留下一个黑色的痣,让我感到自己的丑恶。他真是个倔强的孩子,他还不知道我是拯救他,我要给他注射,他排斥我怕疼痛,他嘹亮的哭声可以刺破屋顶,乱你的心智,他拼命反抗咬我的手,我抓过他的小手,动作粗鲁,他是无力挣脱的,这时候他用眼睛来哀求我,他来向我求助排除他的恐惧,他嫩稚的心灵、他的意识还没有能力对抗这些惧怕和痛楚,他需要一种亲和的美好给他勇气和鼓励,才不感到害怕和无助。我却给了他一道威慑的目光面目冷漠,就在那一刹那,我发现了他的无奈和绝望,他不再反抗,哭声也变得低调,像一个柔弱的小宠物凄楚可怜。那犹如对我灵魂的鞭笞,让它化解冷涩,让生命本初母性的软绵和光洁流淌,不是那些规范和教条的约束,是灵魂被触动而生春天。人对一个事物的顿误,真是一个禅意菩提灌心,那些事物内部的玄秘就清晰出现。我极力补救,和他亲善,贴近他的心理,用那些甜蜜的、轻舞的、流动的形象和表象的事物来打动他,试图让他忘记我那一道黑暗的目光。

   那些时候,隔离病房外面的夜晚是宁静的。远离了闹市浮华的灯光,只有渺远的天际、无语的星辰,如丝的月光把时光的每一条毛发梳理,婆娑的树叶间似乎还留有那些美丽的、暮归的、无数只鸟的声音。在病房住院的孩子都是病情比较轻的患者,没有危重的病例,孩子们也像绿叶一样睡去。这时候,心贴近生命的同时聆听天籁,就多了对职业,对生命的一次追问,这里不是风景,那些山山水水只能愉悦你的感官,而这里,我第一次感到她是殿堂,这种澄明和宁静没有指染,没有人凝视思索过的,我敢说。毕竟,这个地方是我们为了谋生而选择的一种方式,人们有一眼无一眼地看看这里的天空,多少人来来往往,然后走过,谁真正仰视过生命和自然?我不也是吗。而在这段隔离的时日,那些不经意流失的事物中,我恍然发现,它们的大美洞开我心灵的眼睛,是一种生命的抵达和超越,而生豁然的心境。

   远处的灯火、朦朦胧胧的影物是我心灵的接引,所有的疲惫、牵绊、郁结也飘向悠远的云端。

   没有故事和伟业,只是我的工作,我想逃避的一段日子,却凝结在我的时光之上,美和智慧在心中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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