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溯江而上

    四季风，我一路跌跌撞撞走近你的那一天，你就热烈地吹开我血脉的波纹，注定，在生命的某一个瞬间，惊鸿一瞥，定格成时光深处最绚美的笑靥。我的激情也溶入那浪花的咏诵，那滚滚的涛声是对我无数次的召唤吗?于是，在庚寅年的六月酷暑，就有了我的三峡之旅。那是诗的节日和盛会。只有诗歌，才能让我的灵魂升华，只有文字，才能证明我活着。诗城奉节，还有我的诗友张娟、黑马，我在北方的旷野上、风沙里、已经是翘首相望。

    k50次列车，出河北、跨河南、车轮滚滚，一路所经过的城市弥散着古老的文化气息，邯郸、开封、安阳......渐入湖北，当阳、襄樊，就要到了终站宜昌了......那一夜，我无眠，听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听我的诗兄抑扬顿挫的鼾声，看窗外漆黑的夜色，睁大眼睛怕错过黄河的咆哮；忽近忽远的灯火匆匆而过，北方越远了。黎明来得非常从容，一下子，窗外的景色清晰可见，到了湖北境内，植被变了，湖水多了，山峦开始起伏蜿蜒。有水，就有了荷花的娉婷；就有了鹭鸶鸟洁白的羽翅，这是一种神性的鸟，我只是在诗里见过它的名字，问所兄，才得知。

    还有，湖北，这就是当年大诗人杜甫曾经辗转漂泊 又卒于舟中的湘江之地吗？在一阵又一阵的颠簸中，似乎，长江的涛声越来越近了，那大江东去浪淘尽的气势直逼而来。我就是不怕你笑话，我，一个北方的小女人，第一次南下去叩拜我们的母亲河；去亲吻我的母亲河。唐古拉山、三峡、荆楚湖湘、匡庐徽婺、江浙上海太平洋，这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文化命脉！我来长江之前，在地图上苦苦寻找长江，以我的浅识，是不该用我粗劣的文字来书写、来抒怀，可是，即使你是一个博学之士、你是一个伟人，谁又能道出长江的奥古深远、雄奇和壮阔呢？啊！长江，我来了，我只是来看您一眼，跪下，捧一把江水撒满我的全身。

    乘上大巴，在山城的道路上坡、下坡的震荡中驶向太平溪港口。虽一夜未睡，眼睛惊得睁圆了，心开始跳动加速，到处是山峰、峡谷，山上峥嵘的草木，是山的峭壁千仞。山塬上有余霞缥缈，峡谷间有行云蒸腾。说句实话，出来多不容易，我哀求同事替我班，又不顾年迈的老母和急急见了一面的儿子，在车上，想到这些还落泪。可是，大自然真是神奇的魔力，在它面前，你就变得像一颗尘埃一样渺小，好似你狭隘的心胸也溶进它的博大无垠之中了。

    从太平溪港口上船，浩荡的长江尽收眼中了。站在甲板，极目望去，江水浩淼，天空低垂云雾弥迷，用苍鹰在盘旋。正是多汛的季节，“长江有洪峰”，朋友多次阻拦。而此刻，全然不是他们所想像的江水：急流澎湃，波浪滚滚，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我给朋友发短信：长江没有洪峰，这里风平浪静、风景怡人。“江舟”号快船劈波斩浪逆流而上，前方将是长江三峡中巫峡、瞿塘峡。船后是激起的浪花飞溅，气势恢阔。长江，我也要亲眼目睹您两岸的万重山、几千年前苍猿悠悠的啼声了。只见，江的两岸是巍峨陡峭、千姿百态的高山，山峰上草木苍青碧尽，生机盎然。行到江中，才感觉到三峡是一个大大的峡谷，正是薄暮，太阳像一个硕大的红球在云中隐隐现现在上顶上变幻，周围是飘渺的云雾，这就是云蒸霞蔚的绮丽吧！元稹：“除却巫山不是云”，巫山的云，不知道是云，是雾，是山，是仙境？还是真实是魔幻。迎着江风，看长江的浩瀚；看山岩的跌宕；看行云的飘忽，真有一种如临仙境的感觉。原来，大自然的神奇之美，令万物折服！关于三峡的文字，我知甚少，我只在刘白羽先生的《长江三日》赏读，山峰还是一样的山峰，江水还是一样的江水，只是，他当年看到的两岸苦难的纤夫、山塬的荒蛮早已改头换面。在这盛世，新崛起的山城拔山而起，高楼鳞次栉比，从江中看，山上有楼，楼上有山，楼比山高，直如云天。好奇崛的景观，辉煌壮美！这匆匆地一瞥，令我赞叹又难忘。甚至，我梦想，我如果也生活在这样奇美的城市，就像我的文友张娟，临江而居，抬头是青黛、低眉是江水，那该是多么的惬意啊！那江、那峰，又是怎样禀于万物之灵啊，有山的逶迤，又有水的磅礴，地灵人杰，性情里既有婉约之秀雅，又有豪迈之侠骨。这可能就是三峡人，像我的文友张娟、还有刚认识不久的奉节才子余永康老师，于火辣辣热情的性格里，又蕴涵绵绵之香怡。美呼！江城。

     到了巫山，一定要拜谒美丽的神女！三峡真是用它的雄险惊变来馈于我这个远道而来的朝圣者！刚刚还是晴空朗朗，转眼，船进巫山，江风扑灭簇起的水浪，山峦的云雾增厚，由灰白变得黑暗卷卷舒舒，又像是烈烟滚来迅急漫布江面，刹时整个峡谷山、水迷雾蒙蒙，接着，风吼浪涌，雷声在江面回响，大雨倾盆而泻烟雾浩荡，使人看不到峡壁山峰。这就是杜甫的“高江急峡雷霆斗，古木苍藤日月昏”的赫赫森严之气势。正在惊悚迷惘之时，忽然，两岸青山又那么豁然入目，山与天相接处，分不清是白云还是雾蔼蒸蒸，急雨骤歇，江面平静，倏忽，远天有粉霞悠悠，映入江水一片旖旎如幻之色。这就是奇诡的巫山云雨吗？“江舟”号一路逆上，声势赫然，马上就到巫山十二峰。说来真是幸运，在船上与当地一位朋友交谈，原来也是喜欢诗文的才子，真是奇缘，就当起我的导游。船行到一个笔直的山峰，如斧劈刀削，隽丽挺拔，他说这就是巫峡了，峡谷越来越窄，山山相逼对峙，江风猎猎，云霞婀娜。想这大自然的鬼斧神造，胸中直溢出一词：壮哉！巫峡！接着，又是万仞高山相环相抱，临江的城市就在山岸喧哗。白色的高楼、红色的琉瓦射着灿灿光芒，昭示着盛世的繁华和雄健。朋友告诉我，这都是三峡工程新崛起的山城。

    美景目不暇接。在远处的山巅，有一细石耸立对江而望，这就是传说的神女峰了。我在这里就不再赘述那个人人皆知的美丽故事了。而此时，那山峰已经成为我心中眼中《洛神赋》的绝代女子，秋雾迷离，望穿江水，岿然坚守伟大的爱水枯石烂。我用杜甫的“卓立群峰外，尔独近高天”来赞美你爱的境界吧！

    一路感叹、一路激奋，绝峰、水天、云雾，“江舟”号的滚滚吼声驶向瞿塘奉节。又是绝壁悬崖触目惊心，长江最险处，杜甫的《夔州歌》：“白帝高为三峡镇，瞿塘险过百牢关。”还有当地的民谣：“滟滪大如马，瞿塘不可下，滟滪大如象，瞿塘不可上，滟滪大如猴，瞿塘不可留，滟滪大如龟，瞿塘不可回。”我道是真想闯一闯那巨礁滟滪，领略一下那旋涡咆哮、波涛怒吼的江浪；感受那种惊险刺激，即使是有来无回，葬身江底也不枉一生。传说，滟滪是九天神石，当年夔龙猖獗，兴风作浪，使无数船只沉入江底。大禹治水用女娲娘娘的锁龙圈把它锁在瞿峡壁上，，夔龙把峡谷摇晃得天昏地暗江浪高吼，女娲就把神石放于江中把龙镇压，瞿塘就耸立起巨石暗礁。多少不识水运的船夫卷进滔滔急流，被撞个粉身碎骨。啊！古老神奇的夔州文化，民族、历史之瑰宝。今查字典，滟滪，是瞿塘的巨礁石，于1958年整治川江航道时，数吨炸药炸掉。

    即使当年无数文人笔下的涛如雷鸣、雷霆万钧、无数旋涡的瞿塘峡如今也消失不见。这不禁让我有点失望，我想象的长江的惊险激越的豪气却是如此平静 。人就是这样，没有苦难了，还渴望苦难。我想，正是那雄伟壮观的三峡大坝才得以风调江顺、国泰民安。尽管这样，那位刚认识的朋友告诉我，如今，三峡的峡谷感觉比十年前消失甚多，长江水位涨高，离最高域位175米还相差2.5米。此时正是洪汛期，江水由于山洪由碧色变得泥黄。我依然想着三峡的盛景：风平浪静的大峡谷，高巅入天的山峦，行云在峡谷飘荡，还有峡壁上的水母、石英；千山上的红碧尽染的花草植被，山城的华彩流转......

    三峡！长江！大自然的神奇之作。我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您的博大，真的，我跪下了，我的母亲河！炎黄子孙的血液。即使世界上有万水千山，我，一个北方的小女人，却是您的一脉相传。“江舟”号溯江而上，水浪簇涌，夔门、诗城奉节就要到了！我的文友娟子、黑马已在等待......

    我知道，在我文字的生命中，此，将是我最狂欢的诗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