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穿墙术
 

    我做了个恶梦醒来。醒来时扭头看见同房间的S正在起床。于是我很自然地对S说，“我刚刚做了个恶梦，”我以为S会问我梦见了什么，但令我始料不及的是，S停止了他穿衣的动作，几乎是羡慕地望着我，他说，“我从来就不会做梦。”

    我的确感到自己吃了一惊。S竟然不会做梦。

    不会做梦意味着什么呢？或者说，会做梦又有什么意味呢？我经常做梦，无论我愿意与否，各种各样的梦都在我入睡后来临。有的天马行空，有的出人意表。无数个不同的梦境给我带来无数种不同的感受，使我在梦醒的一刻或者快乐，或者惆怅，或者激动，或者恐惧，或者喜悦，或者悲伤。在梦中的一刻，即使我想把它停下来，梦境也不受思想与感受的控制，从容不迫地往前流动，就像我经历着的生活一样。

    实际上，梦境已经构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但和它对应的生活却在梦境里被神奇地悬置起来。在那个玄奥的时分，我获得了一种暂时的解脱。正因如此，我对我的每一个梦都决不排斥，甚至，在我每晚入睡的时候，我都希望能有一个梦境光临。——尤其在某些秘密的梦境里，我的愿望获得了实现，而在生活中，这些愿望已经没有了实现的可能。

    我从来不打算描述我梦见的事物，但我十分愿意在梦醒的时候（即使是在凌晨）去慢慢地咂摸刚刚梦到的东西。这种咂摸给我带来了无比的乐趣。至少在那个时候，我觉得我摆脱了生活本身，即使是一个恶梦，它的阴影也在我醒来的时候消散得没有痕迹，而咂摸它的快乐已经在阴影消散的一刻来临。

    我刚才说，梦境构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但我突然觉得，这句话应该修改成梦境是我需要的一个生活缺口更为恰当。我通过那个缺口，找到了一种生活平衡。它渗透着我的夜晚，难道不就是渗透我一部分的生命？谁会知道，我在梦境里到达过多少地方？看见过多少人物？在梦境里，我攀登过多少高山？横越过多少河流？谁又敢说，我在梦里不就是在创造我的王国？一个个梦境来临，也就是一次次给我的生活减压。对我而言，的确如此——梦境比艺术有更强的力量来为生活减压。

    我不能忘记，在梦境这一了不起的穿墙术里，我是那样轻而易举地跨越了生活。在那个时刻，我甚至连虚幻的感觉也毫不存在，而真实的生活却永远没有那样的神秘之感。我甚至能清楚地感到，我的灵魂在生活中是处于一个怎样的缺席状态。但谁会知道，梦境的迷宫又使我多少次释放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