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一面酒旗多好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看见一面酒旗多好
 

 

    回家了,只觉得头晕。头晕的原因是刚刚喝了酒。一大帮数年未见的朋友聚会,酒是少不了的。我也不记得我喝了多少,总之喝得比较尽兴。

    这几天,一连喝了几次酒。说实话,我不是一个特别嗜酒的人,甚至在很多时候,我对酒有一种反感兼恶感。因为现在的很多酒不是你愿意去喝的。不愿意喝的酒当然会有反感,这就像你看见一个不喜欢的人,即使对方是个和你本该相吸的异性,但在不喜欢的前提之下,相信你也提不起多看几眼的兴趣。这就是说,有些异性是你愿意多看的,有些是你不愿意多看的;酒也是如此,有些酒是你不愿意喝的,譬如商场的酒、应酬的酒;但有些酒却是你根本没想过要拒绝的,譬如朋友的酒、兄弟的酒。面对那些不愿意拒绝的酒,我选择的就是来者不拒,酒到杯干了。

    但即使是这样的酒,我也总觉得有些缺陷。首先是场合不对,那些富丽堂皇的酒店,我不以为是喝酒的地方;其次是喝酒的时间,像是定好了一样,必须等每个受邀的人到齐,然后主家拿起菜单,频频问过,等在座的人逐一通过之后,再等菜上齐,开瓶喝酒,我总觉得这里面不知不觉地含有了某种姿态。难道喝酒也要讲究姿态吗?我愿意坦白,姿态两个字是我最为讨厌的两个字。

    但身为现代人,我们几乎都摆脱不了某种程度上的姿态。这就让我想起我们的老祖宗来。说真的,我们的老祖宗在我看来是没有姿态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实在是令我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读《水浒》时,我最喜欢读的段落就是那些吆喝唱喏之后的汉子,携手便往酒肆,“酒保随即荡酒上来,下口肉食,只顾将来,摆一桌子,酒至数杯,便说得入港”。我不羡慕他们喝的是什么酒,只向往那份端起酒杯、便休管鸟事的丈夫气概。

    当然,这份气概少不了一个事先的道具。那就是酒肆外悬挂的酒旗。史进与鲁提辖初逢,带上李忠喝酒之时,施耐庵首先写到的便是酒旗,“一个潘家有名的酒店。门前挑出望竿,挂着酒旆,漾在空中飘荡。”我简直是对那面酒旗倾慕不已。一面酒旗,给我的意味就是真男人和真汉子的所在。没有这面酒旗,我很担心鲁提辖会不会为翠莲去殴打镇关西,直至三拳取其性命——酒旗之下,站着的当然是一条好汉!少年时看电视连续剧《武松》,喝个大醉的武松在把蒋门神一番痛扁之后,扮演武松的祝延平一个旱地拔葱,腾空扯下蒋门神酒店外的酒旗。那个动作让我记忆犹新。我现在猜想,武松当时要扯下蒋门神的酒旗,无非就是要告诉对方,“你已经不配作为一个男人和我交手了。在你这个酒店,根本就不配悬挂一面酒旗!”

    的确如此,在我看来,酒旗就是一个男人的手势,充满着无须多言的坚决。再说武松,“当日晌午时分,走到肚中饥渴,望见前面有一个酒店,挑着一面招旗在门前,上头写着五个字道:‘三碗不过冈’”。在这些句子之中,酒香未至,旗已猎猎,怎能不让人愿意去喝个酣畅淋漓?喝出个干云豪气?如果我们稍加注意就会发现,在整部《水浒传》中,写到梁山之外的酒店之时,总是一面酒旗率先入目。这造成我对施耐庵的看法——他绝对是一个至情至性的男人,否则他没办法写出那么多让人一见倾心的酒旗。在那些酒旗之下,坐着的当然就是不拘一格的好汉们了。窃以为,酒旗的力量就在这里,不是一个小人就可以有胆量在下面随便落座的。

    但现在的酒店却看不到那样的酒旗了。看着挂在酒店门前的娇喘吁吁的霓红灯,我实在是没有喝酒的兴致。我现在若是喝酒,愿意到街头喝、到山腰喝、到江边喝。有三五性情相投之好友共饮,便是人生一大快事。

    看官们读到这里,不要以为我是个酒量宽宏之人。我的酒量其实浅得很。记得数年前在南岳衡山,一帮诗友半夜聚在山腰,我第一个便喝吐了,但吐了便也吐了,继续喝。于是乎,我喝了吐、吐了喝。当时山东诗人孙磊说了句,“远人喝酒,有我们山东人的豪气和霸气。”我没有告诉他,在上山之前,我无端地就希望能看见一面酒旗在某个拐角处突然斜出。但那只是我的想法。我真的总是在想,如果在今天的山村或古镇信步,能冷不防看到一面酒旗多好!即使我当时是一个人,我也肯定会走进去喝几杯的。

    可惜的是我没有看到过一面酒旗,但在那晚的衡山之上,我看到了一弯明月,它就挂在我们头顶。在我眼里,那也许就是一面我渴望的酒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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