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讲  台

  

  

    没有人会不知道讲台是什么。当我们自童年走入学校,在教室里首先面对的就是讲台。在讲台后面站着的就是我们尊称为“老师”的那个人。当我坐在下面的一个位置上,看着那个在讲台后面滔滔不绝的人,心里就很想也能像那个人一样,能拥有那么多让我感到神秘的学识。

    当我们离开学校,几乎很少意识,我们其实是不再面对一个讲台,不会再有一个人每天面对我们说着他所要告诉我们的东西;我们甚至更少意识一个冷酷的现实,我们之所以不再面对讲台,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的年龄,而不是我们真正地完成了自己。但幸好还有书籍,在那些一行一行的字句和一页一页的纸张上面,有着比讲台更多的内容。不过,在阅读中,我仍会不时地看到“讲台”这个很具体的名词。在那个讲台后面,坐着或站着的是那些目光更为深邃、视野更为开阔的大师。我很羡慕那些坐在讲台下面的人,因为他们面对的是布罗茨基的讲台、是博尔赫斯的讲台、是纳博科夫的讲台……在那些讲台上,纳博科夫完成了他的《文学讲稿》;布罗茨基完成了也许是20世纪最为伟大的一篇对奥登长诗进行逐行解读的非凡文本;博尔赫斯有趣一些,一直以来,他认为自己不善于言辞,对一些讲学的邀请差不多都是拒绝,但后来因为生活,不得已走上了讲台,却收到了出乎意料的讲学效果,到后来,他甚至开始依靠讲课来为自己解决大部分生活来源。每每读到这些段落,我总是很激动,对能亲耳倾听那些大师讲课的人来说,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福气。

    正因如此,“讲台”一词,对我有了近乎神圣的意义。

    我没想到我会走上讲台。

    这几天,毛泽东文学院开学。这一期的学员中,写诗的居多。在我们杂志社参加这一界的开学典礼之后。我没想到他们会突然邀我来讲讲关于诗歌的话题。我有些犹豫,因为那意味着我要走上一个讲台。这是我从未想过的事,但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跃跃欲试起来,答应了。

    当晚,我开始琢磨,我在那个讲台上要讲些什么呢?我知道我为什么跃跃欲试,因为我渴望一种新的感受,也渴望一种新的交流。于是我从我的阅读和感受中梳理,备课备到了凌晨一点,写了三千多字的讲述轮廓。但到第二天早上,我坐在车上时还是充满了忐忑和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啊。

    我说的话题主要是围绕语言展开。诗歌本就是语言的艺术,当然也是不断发展的艺术。我发现我开始讲起来后,心情变得安静下来。这也许是我的初衷在起作用——我到这里,就是和这么多诗友一起来交流的,只是我先把自己所理解的诗歌和语言发展说出来而已。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不怎么会说话的人,这次居然一口气讲了好几个小时。在这几个小时里,我感觉最强烈的就是诗歌在这个时代仍然有那么多人在热爱。纯文学虽然看上去变得市场很小,走这条路的人也越来越少,但这个少,用帕斯的话来说,却是“无限的少数”。这个“无限”告诉了我们另外所存在的宽广度。看着那些和我面对的眼睛,我感到了异样的温暖。这是对文学和诗歌的温暖。

    另外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的讲述中,我对自己所说的话也会有时感到惊异。因为有很多问题是我平时没怎么刻意去对自己强调的,那些东西在我心里是个朦胧的影子。当我把它们说出来时,我发现自己对诗歌的看法在意外地得到认知上的加强,特别是在我对《封闭的人》(唐纳德·贾斯蒂斯)和《蝮蛇》(米沃什)这两首我喜欢诗歌进行文本分析时,我知道我其实更多地是说给我自己听。因为“说”和不出声的阅读不同,在“说”的时候,会出现很多在心里沉睡、却在这时候意外苏醒的东西。那也许是我一直没有去唤醒却值得去唤醒的东西。

    因此,在走下讲台之时,我忽然感到,在过去的这几个小时中,我其实是对自己进行了重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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