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性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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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性的光芒

——读刘松林的诗集《梦里平原》

  刘松林诗集《梦里平原》是一次神性的原乡。故乡是灵魂的本源和本根。离家后的诗人,“揣着福祉和感恩/ 轻盈地超越或飞升”故乡在远方,在被时间永隔的精神彼岸,诗人在追忆似水流年中找到了诗思的源头。在诗中,人被聚集到他的此在的根基上。一个乡村少年成长的过程的种种细节,“已被我指认成一种永恒/它能够温煦地穿过所有时空”。从乡村走出的诗人, “循着经络的盘曲回望   是对/雨露大地的虔诚感恩 ” 往事虽成旧梦,刘松林从平原深处领悟到了神谕一般的诗性。在刘松林看来,“神性是自然天生的和融于凡俗之中的不可言说的神秘奥远,是历经弥久早已成为天地岁月之根的事物本源、内核与活力;是与生活生命筋络相连着的人类精神里的真善美。它不因时空的幻动而改变,是不论何时都能深深震撼心灵的东西,因而具有永恒的意义”。(《创作漫谈:凸现凡俗生活的“神性”》)

神性是人性中最靠近神光亮一面的一部分,是人性最美丽的部分,神性是对于人性的深度开掘,神性不是天外之物,就在人性深处。神性之光弥漫在因爱而辽阔的视野,诗人用仰望拨开黑暗的岁月,抵达内心,将那些农业的场景和田园的经验,轻而易举地就汇入大地神性的存在中。神性以一种穿越时空、穿透自然和肢体的光芒,昭示着诗歌的内核。在原乡的路上,诗人是一种发光体。 “鹞子翻身/鹞的影子逼下来时/村子不会发暗/记忆不会发暗/我仰视的脖颈和身姿不暗/四目迸交处,许多火星儿样的暗物质/荧荧烁烁地落进血脉”(《鹞影》)这光芒是一种美好事物永恒的存在,充满着透明的澄澈。神性来自一种光质感应,自然在一种特殊的光中对诗人显现出来。人的精神深处被外部世界的各种现象所掩盖,当诗人们在他们的本质中存在时,他们是先知先觉的。在自然面前,诗人的想象具有神秘的亲和性,起着联结和发现世界精神的作用。诗歌理想的价值核心是神性,只有神性能超越个体和历史的有限性,使人的精神有无限向上的可能。

我认为神性,一方面它只能来自神秘的地域,另一方面得有一个敏感而悲悯的心灵。黑格尔说:人要在现实客观存在,就必须有一个周围世界,正如神像不能没有一座庙宇来安顿一样。乡村、大地、自然不仅仅是外部世界的对象指称,而是指生命在主客交流中洞开的一种情态。从文化地理角度看,平原在梦里成为一种镜像,诗歌作为诗人主体人格的表达方式,“镜子”在此幻觉与梦境的基础上建立精神赖以栖居的诗意。“梦里平原”它暗喻着一个巨大而浑沌的心理时空,是放纵灵魂和梦幻之马的自由的广阔的空间。梦里平原,那里的植物具有极强的生命力,色彩明丽,蓬蓬勃勃,久远的挑出泥性的芬芳。那里的动物充斥着灵性,亲和如同自己生命中的异族兄弟,从它们昭示世界的形式中观照了诗人自己。“生活里的纯粹与高迈/就会连同那些神秘一道被唤醒”,天地之间,是什么赋予生命一种灵动?那被唤醒的神秘是什么?我想是各种生命之间由于关联而丰美,和谐而意味无穷,这种丰美和意味向着无限的自然弥漫,所经之地,便是神性遥遥关怀之地。

漠漠的冀中平原上,雄浑的诗的声音,是长着翅膀的无数青草和信念。只有在那里诗人才能在孤独中集聚自己的全部力量,“心  魄  魂,命定要搁在这里了/黧黑墙龛里灵牌   老稍门上慵懒夕光/像一棵草、树用根须撑住广袤平原一样”(《大地寂静  村子安祥》)以一种敏感而悲悯的心性融会到混沌状态中,融会到翻滚着声音波涛的大自然中。语言不是人类所独有的,所有的自然表现都是包含它们的某种力量所发生的信息符号。刘松林在大平原的脉管里听出了躁动和嚣响。这世界的发光和鸣响是泱泱天地之间齐整划一的大和谐。真正的诗人正是那些在此一瞬间开口说话的人;真正的诗正因此而充满神喻般的力量。

有时,神性正如柏拉图所说,是冥冥之中某种处在于诗人的超验存在,而就栖身、根植于我们内部。大平原自有一种神秘而巨大的力量,凸出生活中的神性的根本是对神性的敬畏和虔诚,神性就是让真、善、美回到诗中,让博大、宽厚的道德感回到诗中。神性的光芒照亮了诗人的心灵。刘松林在创作谈中讲:“靠其内在本质之灵来增大诗歌艺术之张力的理念的确立;就有了我对初生之时,就印有其深深精神胎记的那片熟悉的冀中平原生活题材的选定;就有了我力图从原汁原味的生活真实和艺术真实中,去触摸生命生存的原初状态与细微之点,以期把生活的‘神性’更多地凹现出来。” 诗人通过对自己丰沛润泽的青春活力的重新汲取,那天生丽质的诗意灵魂才由脆弱变得强大。这就是所谓的“重返本真”。神性乃是灵魂的本性,它允许我们以无限超越的可能。对神性的感悟是一种境界,诗人随时都被这种境界的光辉笼罩着。

作为一名乡村走出来的乡土诗人,在刘松林个体生命体验中,诗性的心灵成为刘松林的切入现实的方式,对生命存在的意义实行精神的俯瞰。诗人处于一种本能的像生命归于泥土的依恋情结,从童年视角或从成年视角,去探寻人和土地的依存关系所形成的命运旋律。作为诗人的刘松林是有充分准备的,体现在他对诗歌本体的进入和把握上,不时有诗性直觉的闪光。“在这层硬土之下  幻影凌乱/一只肥蛹   红红的眠卧其中”(《冬至》)他看到了土地下的冥迷之梦,预见了土地斑斓的褪变。“一双桑麻般伸展的手  就要触着/那个质朴的祈愿了/预言  已坐入具体的穗苞  朦胧地/抽出缨芒”(《蛙鼓》)诗人深切地感受到了自然生命的律动,春种秋收,四季轮回。面向本土,这土地上大苦大悲的生活,是诗歌发生的惟一现场。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鸟,牵动着诗人的神经。在他的生命场里,造成持久的振颤和疼痛。

乡土诗更充分地体现了中国集体无意识,诗歌正是从脚下的这片土地呈现出来,它先呈现给诗人,诗人再把它们呈现在诗里。“辛劳暗去清苦暗去诸多沟沟坎坎/一如夜色暗去/而虔诚静谧地亮起来/祈愿飘飘漾漾/河神谷神祖上的先人幻影绰绰/那颗闪出福瑞之光的吉祥痣/像发黄的周岁旧照里  度在眉心的/胭脂/一般鲜靓”(《河灯》)放河灯是来自乡村岁月深处的祈愿,一种闪亮的种族记忆。诗人进入生命的底层,触摸到村庄鲜亮古朴的灵魂,劳作、情爱等本然的生命样相。把存在于原始的混沌自然力中的声音解放出来,将这些声音组成和声并赋予形式,将和声诉诸于外部世界。从生命的深渊处传来的带有中国集体无意识的沉重回声。在刘松林回望的目光里,诗歌是“一只冥冥巨瞳里闪动箴言与神祗的幻影。”经验和智慧使刘松林的乡土诗融贯成一个广袤、深邃、精妙而又独特的自足世界,刘松林把自己对人类神性保持应有的敬畏与虔诚加入其中,经过主客不分、内外无别的生命体验和内心颖悟,以其“微光”昭示着神性是一种贯通古今的精神和灵气,是人性的诗意精神。

诗歌创作的意义“就是对特殊、个性、陌生、秘密、可启示的,必然又偶然的感受”,是一种“近于对预言,对宗教,对一般先知的感受”。在此种意义上,神性表现着某一时期的人们对生活的最高深的理解。神性意味着一种纯诗运动,对生命神性的探究,并对之进行领悟和表达的冲动。当下的神性写作是一种诗歌写作状态,更多的是拷问自己的灵魂,是灵魂的述求。诗歌要承担的更多的是人性中的分裂,并从这种分裂之痛中寻找安抚生命的诗意。一切诗要表达和歌颂的是人类的事情,对神性的召唤体现着生命的本质与高贵,生命的本质与高贵在于不断地超越或飞升,诗歌首先不是救世,而是救自己。也许这就是汉语诗歌的神性意识对于当代生活世界的意义所在。

荷尔德林说过:人将幸福地/用神性度量自身。当诗人重新走近过去的时光把诗思带回到创业之初的原始世界中,避开现实的重复与喧闹,诗歌的霞光透过云层,灰鹊们次第落下,他深谙:神没在位/神于不为人知处/一团模糊空茫/时间和历史也没在场,感觉中/它们恍若眼前这泓宁谧的虚无。(《灰鹊们次第落下》)

                               刊于《中国诗人》

这是我的第一篇诗评,读诗到了一定程度我基本不靠学理,而是靠悟性了,诗性接近神性,是智慧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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