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尔凯郭尔的出版遗憾

    12月20日晚上，我坐火车去了趟深圳，在那里只呆了一天，事情办完后便于22日晚上坐火车回来。一去一回的火车上，我都在读克尔凯郭尔所著的小册子《论怀疑者/哲学片断》。

    喜欢克尔凯郭尔有些年头了。还在1995年，一个朋友就推荐我读作家出版社出版的克氏著作《勾引家日记》和《曾经男人的三少女》。我当时读了。尽管我现在知道，只面对那两本残缺不全的译书，根本就谈不上是阅读克尔凯郭尔。只是，那两本书让我开始喜欢这个丹麦人。往后，见到他的书都会买下。

    真正让我对他沉迷，是1996年买到一本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出版的《克尔凯戈尔日记选》。很多年来，我特别喜欢作家的日记、书信这类看似和文学创作无关的书。那本《克尔凯戈尔日记选》给我的震撼，至今也恐怕只有《卡夫卡日记》可以相比。我开始感到，我接触的这个人未必是我当初以为的样子。于是，我仔细读了贵州人民出版社于1994年出版的《恐惧与颤栗》。这是克氏代表作之一，但那时我对《圣经》不熟，读得有些懵懂。记忆中，那也是我第一次接触神学方面的著作。再后来，得知他最有名的著作叫做《非此即彼》，可惜书店一直未见，不免耿耿。某日，一朋友在旧书店淘到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该书译著，书名译成了《或此或彼》。我向来不借书给人，自然也不习惯向他人借书，虽说当时极想借来一阅，还是忍住了。不过，就其译名，我心里免不了有些疑惑。到1997年，中国工人出版社策划出版《克尔凯郭尔文丛》，但只于翌年印刷了《非此即彼》（非全本）《十八训导书》和《致死的疾病》三种后，就无疾而终地再也见不到后续译本。在这之后，我又陆续买到中央编译出版社于1999年出版的《基督徒的激情》和上海三联书店于2004年出版的《恐惧概念·致死的疾症》。到2007年，华夏出版社出版了阎嘉翻译的两卷本《非此即彼》，才算是有了这部书的全译本。

    到今天，加上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于2005年出版的《论反讽的概念》，我书架上的克尔凯郭尔著作正好十本。相较于他的全部著作，十本书实在是太少了。就其地位而言，在整个十九世纪的哲学界和神学界，很难有像他这样对二十世纪哲学/神学产生那么大影响的人了。能与他比肩的只有一个尼采。尼采的著作汉译界倒是出版甚多，虽然迄今没有尼采全集问世（商务印书馆陆续在出，似乎尚未出全），但其有分量的著作几乎都翻译了过来，甚至同一本书不止一两个译本。

    和尼采相比，我更喜欢克尔凯郭尔。先撇开他们的著作中的非理性内涵不说，都是十足的性情之著。尼采的恣情张扬要求读者的胃要强健，难怪鲁迅愿意接受尼采思想，将其称为“西方大圣”。克尔凯郭尔的性情近于敏感甚至羞涩。就我刚刚读完的《论怀疑者/哲学片断》来说，尽管他表达的对理性/思辨哲学的反抗极其坚决和彻底，但文字看上去却谨小慎微，甚至吞吞吐吐，充满遮掩的欲望。至少，他没有像尼采那样，直言苏格拉底“恶毒”和柏拉图“堕落”。这遮掩不是他有意为之，而是其性情使然。也可以说，克尔凯郭尔和尼采一样，发现了理性/思辨哲学的冷漠，但他的反驳方式却是对脆弱个人的怜惜流露。这让我忍不住对他有种热爱的情绪产生。

    但汉语出版界对这样一个人的书却好像迟迟出版不动。我在前面之所以要特别写出那些书的出版社和出版年限，就在于我感觉我们出版界面对他著作时的凌乱和犹疑。我没去考证国内第一次出版克氏著作究竟始于何时，就我个人所藏，作家出版社出版《勾引家日记》是在1993年，至今都差不多二十年了，居然到今天还未见真正的克氏系列文集问世。对国内出版界来说，不知算不算个遗憾？

    写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曾经和四川外国语学院德语系教授林克先生有过一次电话长谈。林克教授的译著不少，坊间可见。我初次读到的其译著是上海三联书店出版的《〈杜伊诺哀歌〉与现代基督教思想》。该书内容是里尔克两部巅峰长诗和勒塞、瓜尔蒂尼对其进行的神学绎读，因此那次电话长谈，我们也很自然地围绕里尔克。话题一开，不自觉地也就谈到里尔克的著作出版。林克教授言及，在日本，不要说里尔克这样的一流作家，即便是欧洲的二流作家，他们也早出版其著作全集，但偌大一个中国，却连这样的一流作家都不能出版其全集，其中足见我们出版界的滞后和文化传播危机。

    林克教授的话的确一语中的，但我们今天所处的现状却又如此难以改变，恐怕这也是眼睁睁没法的事了。中国的现当代作家比不上日本的夏目漱石、比不上三岛由纪夫、比不上川端康成、比不上大江健三郎，甚至比不上石黑一雄，真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的《论反讽的概念》一书勒口处标明，该社拟出《克尔凯郭尔文集》，总目录恰好也是十本，其中包括迄今未有译本的《爱的作为》《启示性的训导书选》《基督教训导书和著作选》及《日记及文赎选》。但六年如烟，至今我也没见到后面的七种译著问世。不知会不会中途夭折？怕真是一个让人担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