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秋八月 去日留痕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浅秋八月,天空阔湛蓝高远,云朵敦实洁净雪白,风柔软绵细微凉,阳光澄明澈亮如水流泻。日子素淡安稳若常,若晨昏明暗适时交替并无起伏波澜,而时光静溢隐匿却逝去匆彻,已然经由焦灼炙热的盛夏暗自褪去绿翠红嫣,渐而渗潜入秋,无论曾有怎样的血气方刚,妖娆妩媚,茁壮繁盛,万物都将随季循迹进入一种渐觉冷静向内收敛的状态,瓜熟蒂落,拢苞结籽。或许成熟往往就是内敛的,是温厚持重且渐显静态的。
    这日有雨,细细碎碎倏倏而落。我独自安坐在这八月底细雨濛濛的早晨,披一件鹅黄旧衫抵挡从窗口袭进来的潮湿的薄薄的凉意,听环路上车辆呼啸而过,看楼下草坪里零星小草与路上执伞的匆匆行走的人,窗外的世界朦胧如幻境,我却只身其外。
雨淅淅沥沥断断续续丝丝缕缕,温和亲切的让人有想下楼去淋就一番的冲动,而最终只是想想也就作罢了。很多时候都会无缘的生出类似的一些幼稚天真的念头,像个心志未全的幼童。其实,有时候允许自己像个孩童似的活着未尝不好。快乐如童,不快乐亦如童,一切简单真实毫无遮掩修饰。

手里捧着一本旧书,是龙应台的文字。喜欢这句“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缘份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言辞简略却让人深有同感的真切。

月初,家姐陪同父母携侄子外甥来同。那日午后十四点,阳光仍有炙意,只身立在站口踮起脚略略急切张望的目光于拥挤疲惫的旅人中迅速而准确的捕捉到亲人们的脸。急急迎上去,相互抚肩挽臂却未曾有拥抱,只因自有克制,是羞于太过细腻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表达感情的人。

外甥丹子一身洁净的学生短裙,扎马尾辫,青春阳光干冽俐落,笑容灿烂无邪堆满一脸,脆脆的喊一声小姨,便轻而易举的揪出我的两窝热泪生生的噙在眼里。伸出手爱抚的摸摸她的头却哽咽无语。视线落在侄子哲的身上。哲因复读而累的单薄细瘦的身形宛若少年,而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却略显微微的成熟安静,穿白T恤,深蓝色短裤,运动鞋,黑镜框眼镜,脸上有略显局促的笑。怔怔的看着这两个自小带过的与自己一度黏腻在一起的孩子,怎么忽地就长成了大人。是我老了吧。而时光在她们身上却隐喻着仁慈与美好

姐仍旧是爽朗的笑,迎上来攀谈着一路的状况与见闻。倒是父母此刻言语不多,一脸疲惫。父亲微驼着背,因老而缩就的身形宛若熟稻,有一份让人心疼的经风的弱。额头有微微渗出的汗,抬手帮他擦去。手指和目光同时触碰到他脸颊上暗自疯长的老年斑,贴在他失去水份的毫无弹性却绵软的皮肤上,大大小小,斑斑点点。顿觉这岁月冷冽无情,任谁也无法阻止它像利器一般雕刻着人的身形容貌,仿佛人生来就是为它准备的画布或塑材,任由它随心肆意的涂抹,剔割。我的父亲也不能例外。

母亲矮矮的墩胖的身影走在最后。裙子似乎太紧略显不适,像是特意新烫了头发,倒显的很精神。她似是在左右环顾着那些城市里林立的高楼阁宇,但我分明感觉到她的目光略有躲闪却从未离开过我的身上。那目光让我行走的小心翼翼,生怕露出生活的艰难局促的迹象令她担忧。实因我的某些略显不同的人生对她来说太过不幸太过沉重,再增之一毫的不快也恐她无法承载。而那目光里的怯怯温暖脉脉深情,也许此生我永远也不能理解及体会。

接下来的几日便亲切黏腻在一起。陪父亲下楼散步。为他热好牛奶。帮他调好冲澡的水温。用毛巾擦干他洗湿的稀落的头发。半夜里打开房门偷偷的注视他。带母亲出去闲逛。牵着她的手过马路。为她擦去鬓角细细的汗。小心夹给她喜欢吃的菜。给她拍许多的照片。母亲极喜欢拍照。与姐姐买菜,做饭,闲聊。和孩子们说只有我们彼此才说的悄悄话。时而叽叽喳喳笑语喧闹,时而静默相偎促膝而谈,即便是素日里的粥米粗菜亦感觉甘之若贻。

暮色微茫,孩子们在里屋玩电脑,我团在父母身边陪她们看电视,姐姐蹲着身子帮我擦地板,神情恍惚间突觉着自己像是一只贪玩儿又赌气离家的花猫,被家人找到后轻轻的怜惜的抚慰后获得了期望中的温暖。原来我尽是如此贪婪而渴望爱的女子,但却一向隐忍克制伪装。才觉着即使生活在异乡也并不孤单,我们彼此相互牵念相互祈愿,心靠的如此之近,我们为彼此努力的活着,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而对于她们的感情则是我只身世间深埋于底的根植所在。

然,再怎么悉心照料亦能感觉到父母在生活习惯上的不适。陌生的环境,起居饮食差异及周边施工的噪音影响睡眠,母亲总是天未亮就醒,父亲倒也睡的好,不过是夜里悉数起夜,他在卫生间里很久也不出来,我隐隐能听到他排小便的声音,恍若深秋檐下的残雨滴落在泥地上,让你分明能感觉到他衰老的速度,却无能为力。

又因孩子们要准备大学的行程,不过才几日父母就要回去了。怯怯的偎在父亲身侧轻声柔语,爸,再住两日吧。顿了片刻,父亲仿似在自言自语,回吧,来看看就好了。仅这“就好了”三个字着实如雷至顶,鼓灌双耳。不想舟车劳动千里远行,只为了来看看这个被他们的爱与恩泽带领到这个世间的骨血,只为将原本的忐忑牵念之心安之于腔,真是难为了他们。我总是让她们牵念,总是让她们不忍,不安,我的心极为愧疚。

父母回去了。我没有相送,是因为害怕不舍之情无以自控,再惹出母亲的老泪纵横,只悄悄的躲在一角,目送着他们渐行渐远的逐渐老去的背影,任由其揪疼脾脏,碎成如雨而落的咸泪。

孤独惯了,寂寞惯了,冷清惯了,突然被那样慎重的纷拥齐至的盛大的亲情围膝于身,屋舍人气温馨,灯光灿烂通明,笑语热闹欢声沸腾,起居进出簇偎了几日后,一切又回归了原有的素常清寂。而这亲情盛宴,宛若在这浅秋八月的湖心掷落一石,那如花之美的涟漪泛起且深邃在心,日夜分秒,永漾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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