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在桥头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等你,在桥头

徐慧莉

 

每天上下学时,友德叔都站在桥头,远看像一座碑。

看到嬉闹中的我们,他会从桥上慢慢移过来,把大家一个个牵过去。那时,所谓的“桥”,其实就是用三棵松树并搭而成的。人一上去,就感觉有些摇晃,像慢镜头的荡秋千。

友德叔皮肤黑黑的,家境不差,长得也不丑,但三十多岁还没成家,是村里有名的光棍。听说他年轻时,曾跟对面村的一个叫娟秀的女子好上了。不知为何,女方的父母极力反对。有一天,两人约好在桥头见面,然后私奔,但这个计划被娟秀的父母提前识破,未能实施。如今七八年过去,娟秀也被嫁到了山外,而友德叔却一直没能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家里人给他介绍的对象一概不见,平时什么事都不肯做,只喜欢傻傻地站在桥头,默默地望着对面。村里人都说他中邪了,这让其父母伤透了脑筋。他那在村里当书记的二叔终于看不下去了,安排他在桥头接送上下学的孩子,村里每个月给些钱。这次,友德叔爽快地应了差。

山村的六月,阴雨绵绵。不久,小河的水开始发怒了,奔腾着,跳跃着,急急地冲向下游,仿佛要赶着去跟那里的鱼们打架似的。走在小桥上,人人都心惊肉跳,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有一天,我们中午上学时,天空明净无云,空气也很正常。快要放学时,操场的上方却突然闯过来一团厚厚的云,天色越来越暗,乌云越压越低。几个闪电过后,雷声接踵而来,随后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教室窗户的的玻璃上,发出无绪的“噼啪”声,让我们的心也随之“咚咚”作响。再看窗外,那些身单力薄的小树们在狂风暴雨的挤压下,前仰后翻,无助而凄凉。有的干脆全身都扑倒在地,再也不肯起来。上课铃响过几遍后,雨意外地停了,这让我们欣喜,雨赶来也是为听我们老师讲课啊。

一路上,我们为闪躲水坑很费了一些功夫,身上的衣服也湿了,冷嗖嗖的。到小桥时,只剩下我和黑牛面面相觑。自上学以来,我俩一直是“落后分子”。黑牛的爸妈都在外地做工,他跟奶奶过,他奶奶是小脚,走不了多远脚就疼。我呢,父亲常年在外工作,妹妹们小,母亲腾不出功夫来接我。

我们很快就看到了友德叔,他站在小桥附近的大树下,穿着黑色的雨衣,像张牙舞爪的钟馗一样来回走动,不知是冷,还是太着急了。看到我们,友德叔紧步迎上来。

黑牛,你要稳稳站在树下,别乱跑。你是男子汉,胆子大,我先把小慧送到对岸再回来接你。友德叔一手拉着我,一手提拎着黑牛,安排着。

我,我害怕,我跟小慧一样大,也才九岁,不是男子汉。我不让你们走,要走大家一起走。平时以胆大自诩的黑牛此时也蔫了,居然亲口言怕了,死死抓住友德叔的雨衣,不肯撒手。

那就一起走吧。多次规劝无果,友德叔妥协了,三人一溜地向前移。我在前,友德叔第二,黑牛断后,友德叔照应着我俩。小桥不足五十米,底下还有支撑,所以虽有些晃动,但承重能力还是不错的。

离对岸只有十几步时,天空响起了一声暴雷。突然,我感觉背后被猛推了一下,身子习惯性地向前奔去。等我在对岸站定后,才发现友德叔和黑牛都不见了。再向桥下看,发现有两个人头在洪水中上下起伏荡漾。他们俩人落水了!我惊恐万状,大叫“救命”。村里人很快聚了来,大家找来竹篙,沿河岸随着友德叔下行的进度狂追。终于,在河道的拐弯处,俩人都被救上来。黑牛一直被友德叔搂在怀中,安然无恙。可是,友德叔的脚和胳膊都被石块划伤了,流了不少血。

母亲带我去感谢友德叔时,他还没大好,躺在床上,但精神不错。那天,他第一次主动跟我们打招呼,满脸绽放着笑花,一扫平时的阴郁之气。说话间,他的眼睛还不时地瞄着侍其左右的中年女子,爱意绵绵。那女子腼腆地跟母亲打过招呼后,我才知道她就是娟秀。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得知娟秀三年前离婚了,说是不能生小孩。这几年她在外地打工,一直没回家。听人说友德叔受伤,她赶紧从外地赶回来探望。半年后,友德叔与娟秀婶办了喜事。三年后,他们的孩子小钰满地跑。这一切可把友德叔的爸妈乐坏了。老俩口见人就乐颠颠地说,老祖宗显灵了,一场洪水不但救了儿子,来了媳妇,还有了孙女。

多年后我回乡时,才发现村里的道路已是四通八达。小河的上方,也已经建起一座结实美观的石板桥。据说,修桥时友德叔捐了十万元钱。友德叔现在可了不得,是村里的能人了,开了好几家服装加工厂。我进村的那一天,正好遇见站在桥头的友德叔和娟秀婶,两人看上去都比实际年龄小,他们正在等女儿小钰。

小钰去年大学毕业后,女承父业,帮着父亲一起打理自家的工厂,生意越做越顺,一家人的小日子过得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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