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 算

徐慧莉

      近年来，王焱在沿江一带生意做得非常顺，虽然他入铁砂这一行比别人晚，但是他凭着诚信赢得了众多客户，很快在本地同行中脱颖而出，成为这一带的“大哥大”。公司的规模越来越大，很快增设了几个子公司。

      企业的发展需要大量人才。公司通过各种渠道也招聘了一些，但是公司副总经理的位置一直空缺，这让不少人心事重重。王焱对这一岗位要求非常严格，他知道公司是家族企业，不太好管理，一般人过来很难镇住自己那些在公司各部门任职的亲朋好友。而铁砂生意入行门槛又比较低，特别精明的人非但留不住，反而极易成为强劲的竞争对手，所以这招聘副总经理的事非同小可，不能轻易大意。于是，这个职位一直没有安排人。

    有一天上午，王焱正在为公司繁杂的事务忙得头晕脑转时，突然有个电话打过来。这是老领导李森的电话，说他的手头有一个合适人选要推荐过来。王焱这才想起，自己前段时间跟老领导在一起吃饭时，提到过缺副总经理一事，让其帮忙物色合适人选。在人才物色方面，老领导阅历广，经验丰富。没想到老领导还真的用上心了，这么快就回了消息。

    小伙子名叫张淼，是李森的部下，比王焱晚入伍几年。据说他为人非常忠厚，生意也做非常精，至于精到什么程度，李森卖了个关子，说把人用了就知道了，这让王焱有些哭笑不得。在部队时，李森是王焱的上级，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中，都对王焱关照有加。从部队转业后，王焱选择了自谋职业，而李森晚十年才转到地方政府部门工作，但俩人一直保持联系，且感情甚笃。因而，老领导这个人情王焱是必须要卖的。

      张淼是一个人来公司报到的。他中等身材，穿着整洁的西装，理着小平头，说话时是笑模笑样的。尤其是那双剑眉，透着一股正气。在俩人说话的过程中，张淼曾两次起身为王焱的杯子续水，茶杯盖也是仰着放在茶几上。看到的一切均表明张淼很注意细节，懂人情世故，而这正是商界管理人员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王焱对面前这小伙子很有好感。

    “王总，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在王焱安排他去人事部报到时，张淼挺直腰背，紧紧地握着王焱的手说。

   “好。你先从业务员干起，来我们公司的人，都是从基层做起，以业绩说话。如果干得好，我们再做调整。”王焱微笑地点着头说。

    正如王淼所希望的那样。张淼勤快肯干，与同事们相处融洽。在同业务单位工作人员交往时，分寸也拿捏得很好，受到客户的一致好评。进公司一个半月时，他就与一家大公司签订了一笔不小的生意，让众人刮目相看。不到半年时间，他的业绩就遥遥领先。十个月后，张淼被任命为公司副总经理。虽然身份地位有改变，但其扎实的作风没有变，兢兢业业，不骄不燥。这一切让王焱十分放心，渐渐地把公司大部分业务都交由他打理，但这一举动却引起了公司其他员工的不满，一时间七大姑八大姨都提出了质疑和不满。一个外人，掌握公司如此多的机密，一旦后院起火，烧死的必是自家人。但王焱认为，商场虽然如战场，但最起码的信任却是应该有的，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对所有人都持怀疑态度，任人唯亲，那么家族企业是难以在如今这竞争激烈的社会上立足的，想要很好地发展更是难上加难。通过这段时间对张淼细心地观察，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能力和人品都不错，堪当重任。

      “五·一”节期间，王焱携夫人到外地参加女儿的婚礼。临走前，他把近几天要办的事向张淼作了详细的交待，同时也向公司部门经理们作了强调，让他们服从张淼的调度。一连两天，公司都没有人打电话过来，这让王焱很舒畅。看来张淼处理问题的能力很强，能够把大家团结起来。他知道公司里的那些人，有时连自己都疲于应付，没想到张淼还能镇住他们，小伙子真是不错。

      可是，王焱还没高兴多长时间，问题就来了。在女儿的婚宴上，正当他和亲家公碰杯时，突然有一个电话闯进来。他摸出手机，看了看，知道是和自己公司有业务往来的某钢铁厂销售经理打来的。他怕扫了亲家公的兴，就没接。可是，不久对方却发来了一个惊人的信息：我们厂收到的铁砂品位不对，其中掺杂了低品位的铁砂。请尽快给予答复，否则后果自负。几十个字让王焱惊出一身冷汗。这还了得！自己在这个行业干了近十年，从来没出现过以次充好的事，更没有过不守合同的事发生，这样的丑事要是让同行们知道，以后的生意如何做，如何跟别的厂家合作，又如何在本地立足？这些年，自己起早摸晚，风餐露宿，辛辛苦苦才打拼得来今天的一切，可不能轻易让人毁掉。虽然很生气，但毕竟在商场多年，有着丰富的处事经验，他没有直接打电话问张淼，而是把电话打给了大舅子（妻弟），向他了解事情的真相。

      刚一接通电话，大舅子的声音就在电话那头火冒冒地响起：“姐夫，我早就说过，张淼那小子不能信！这回事大了，钢铁厂那边说所有的货都要扣下，余下的货款一分也不会给，还要加倍赔偿损失，指责我们不守合同办事，闹不好还要上法院告我们。”听到这里，王焱头皮发麻，心跳加速，感觉血压骤然升高，热血直涌向脑门，双手发抖，甚至连手机也抓不住了。因为这可不是小损失，价值上千万元啦，弄不好会自己倾家荡产。要是自己在公司，事情肯定会好处理一些，但现在可怎么好呢？情急直下，他小跑至走廊的拐角处，一个电话直冲向了张淼，不容对方答话，指责之语就脱口而出：“你是怎么办的事，居然会发生这样大的错误，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那边的张淼还没来得及答话辩解，这边的电话已经挂断了。

      那天晚上，王焱打了半宿电话，找人从中进行协调，求爷爷靠奶奶，搞得焦头烂额，到凌晨四点多才小眯了一会。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对方才十分不情愿地回了话，说把所有的货都认真核查了一遍，发现有两船不合格，其他基本正常。按照私下的约定，王焱公司对那两船不达标的货进行了赔偿，损失不小。

      四天后，王焱回到公司上班。与往常不同的是，现在每个办公室都很安静，大家都埋头干自己的事。到办公室才坐下没几分钟，表妹夫就神气活现地闯进来。

      “姐夫，我把张淼赶走了。这样的人哪能留在我们公司，迟早会给他害死。”还没等王焱出声，表妹夫就气急败坏地说。

    “ ……”王焱低着头，没有吭声。

    他知道表妹夫处处为难张淼，两人曾为一些小事闹得不太愉快。当然，这些事端都是表妹夫挑起的，他早就盯着副总经理的位子，私下曾让表妹来多次讨要，但王焱都没有同意。现在这件事闹成这样，王焱很痛心，他前天也打过电话问张淼，但张淼也没有更好、更合理的解释，只说被人暗算了，至于是谁使的绊子他也不清楚，但他发誓自己不会干有损公司的事，这一点他能以人格作保证。看着表妹夫因兴奋而有些扭动的女人似的背影，王焱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农历六月初六，公司在华美大酒店举行成立十周年庆祝活动，许多有业务往来的公司老板、经理都前来祝贺，这让王焱很爽，感觉很有面子，一高兴就多灌了自己几大杯。酒兴正酣时，忽然内急，他踉踉跄跄地直奔洗手间而去，有几个人想要跟在旁边扶他，都被他用力挡开了。

“行，我行的，这么一点酒算什么，想当年我可是喝过十大碗的人。”王焱一边走一边口齿不清地说。

在服务员的指点下，他慢吞吞地进到里间。站稳，手直奔主题时，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说话声，他硬生生地缩回了手。朝四周看看，没发现有人，心下大惊，酒已经醒了一半，侧耳细听。

      “张淼？那小子！现在神气不了了，我两吨低品位的铁砂就叫他走人。跟我斗，那小子还嫩着呢，哈哈……”

    隔壁，表妹夫的声音尖锐而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