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油画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心中的油画

记忆不仅是筛子,也是一支油画笔。

在记忆的画布上,涂抹着随心所欲的画幅,见证着成长路上的斑斓陆离。一个不经意的生活细节,让我想起了多少年前的一个夏天。那无边的青纱帐,那太阳雨,甚至那一声声蝈蝈叫,一只只蜻蜓飞,都成了遥远的诱惑和温馨的梦回。芬芳的海棠花一串串挂在窗外,像一种装饰;大月亮看守着鲜绿欲滴的蔬菜园;邻家穿藕粉色连衣裙的小姑娘像猫一样穿过篱笆,寻找她的蓝蝴蝶和芨芨草;半夜里,几双小耳朵贴在黄瓜架下,倾听牛郎织女的悄悄话……

                      


山村的夏天是最妩媚的花期。春天,山村像刚刚长大的小女孩,青涩而单薄。夏天就大有不同,草木开始变得丰蕤,甚至有点妖冶和性感。田野里所有的庄稼尽显肥美,大豆、玉米、高粱、小麦,开花的开花、拔节的拔节,庄稼地里一片喧哗,像群鸭临溏时的吵闹。柳絮的飞雪早已消融,杏花的洪峰已经退潮;带芒的麦穗如一束束小火苗;大豆荚能剥了,剥出来的新豆粒儿像碧玉,让人舍不得再碰它。玉米都怀抱着尺八长的穗子,戴着红红的将军缨,表情孔武地严肃着。

孩子们梦游一样走在村前的青草潭边,那是山村透明纯净的眼睛。俩个孩子叽叽喳喳着共同兴趣的话题。大肚子蝈蝈的家,一定是住在东大甸子里?把蝴蝶关在万花筒里,夏天一定不会再走了?

夏天的一个早晨,我离开山村,为生计没头没脑地奔波多年之后,再没顾上关心农历的节气,什么清明、谷雨,白露、霜降的,都忘得无影无踪。但是,在记忆的屏幕上依然还顽固地保留着一帧山村之夏浓艳情调和刺痛。只要时机合宜,这幅油画就会鲜亮亮地展在眼前。

你看,经过一夜雷雨,山村的朝霞愈加灿烂。清晨,父亲从水井里打出两桶清凉,挑回家的井水是又一个新鲜的日子。水缸里的日子,多少有一些寡淡。从播种开始,日子开始流涨着汗水,一滴一注,一身一身地晒干在父兄们酱色的额头和隆起的臂膀上,又消融在那片今生眷恋的黑土地里;午后,山村庸懒地打起发沉的瞌睡。白天里的黑夜。阳光箭簇,射在土石砌成的墙壁上,火一样烧得满目焦褐。静寂,山村安静地做着白日梦;倭瓜花上的蝈蝈表演着原声态合唱,交响着生活的武丑;傍晚,炊烟升腾着灵魂的舞蹈。乐哈哈的向日葵从来不说稼穑的心事。父兄们从夕阳中抽鞭返身归来,和出发时重叠地赶着道具一样的牛马车,结束了一天的健美操。终于把“勤俭”牌按进了那贮藏岁月烟渍的香烟嘴。打火机一蹦嗒,又燃烧了一个红火日子。

每到夜晚,山村难眠,激情的上演。晚风吹拂,父兄们心中的蒸热依然不退。黑夜里的白天。蝙蝠出动,吞噬黑夜里吸血的蚊子,还山村一个舒适。暗淡的灯光下,大舅二姑们,纸牌翻飞,预测和验证着一个季节的吉运,在生活的决口处,讽刺枯燥和乏味。当街那标志性的七棵大柳树下,伯伯、叔叔们群聚一起,时常外婆也在一边默默地纳鞋底儿。一阵阵人声尖锐,叩击着黑夜之门。远处虫鸣狗吠,头顶片片繁星,朦胧弯月。黑夜渐渐浓烈。我已经枕着外婆的腿睡着了。

夜深了,山村睡了。绿色的梦呓,含糊出一种瓮声瓮气的声响:夏天过去就要忙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