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寺的一爿缘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缘起

 

我们村里有个“神算子”王先生。小时候,妈妈找王先生给我算过命,他的一句“谶语”让我思量了几十年。

王先生说我“有佛缘”。“有佛缘”就是花甲之后必定出家。破解的办法是:将我过房给叔叔当儿子。

我五岁时,妈妈不让我管她叫妈,叫“娘”,管爹不叫爹,叫“大”。我知道,爹妈背着我已经举行了个“仪式”,就是让王先生给写了“过子文书”。从那以后,我就不太喜欢那个高高瘦瘦的王先生了,再不缠着他讲鬼故事了。见了他直想躲,有时还会觉得脊背上有王先生隔着眼镜射过来的冰冷碜人的目光。

父亲他们弟兄三个。伯父张炳金,有四个女儿;父亲张炳德,行二,到生我时,已经是第七个孩子了;叔叔张炳义,那年只有三十五岁,结婚了还没有生孩子。名义上把我过房给叔叔。因为那时叔叔还过着游荡的生活,今天去修水库,明天又去当矿工的,妈妈没让我到叔叔家去住;第二年,张家洼一带闹霍乱,叔叔得了霍乱,不长时间就死了,叔叔一死,婶母也就改嫁了。这样,叔叔这一枝张家人也就无人可表了。关于,我这个“过子”的问题也就不再有人提起了。直到我高中毕业,我才不再管妈叫“娘”,管爹叫“大”了。

时过境迁,有佛缘的事儿,我差不多都给忘了。可自从去了一趟五台山的清凉寺之后,还真有点“缘起缘在”的味道,心里总有一种狐疑。于是,自己安慰自己,早已经作古的王先生的话,何必认真

 

缘 在

 

国庆节放假,我和科研所里的四个同事商定自驾车再去一次五台山。上一次去是陪广州的客人去的,真是“走马观花,囫囵吞枣”,或者叫“灵魂不在场”,一点滋味也没有。自驾车时间自由,景点自由,一定能好于前次。

经过四个多小时的车程,就到了五台山圣境的牌坊前,停车买票,再往前开了二十多里就是台怀镇了。再往前就是塔院寺,塔院寺的旁边就是五爷庙。世人都说是最灵验的庙,上面挂满了有求必应的牌匾,小高和刘军都去买了高香,高香足有一米半高,价格很贵。小高乐哈哈地说:烧高香,求愿准!我知道她会向五爷求什么?她的女儿明年高考,想报中央音乐学院!而刘军是为了早日解决夫妻两地生活的难题……

路过塔院寺,正好赶上塔院寺搞法事,免票入寺,寺院中到处都是穿着朱红色和藏青色衣袍的佛门子弟。高僧的诵经声吸引了我,我也不由地和信徒门一起盘坐在地上,接受僧人的红丝带、净水、灌顶。我一直对寺庙僧人法物有着无法解释的亲切感,喜欢去寺庙,喜欢香的味道,喜欢周遭树木花草,那份安心,说不清楚。高僧诵的是什么经我听不懂,仿佛是天籁之音,使我的心灵感到特别的安静。

之后,我们沿山路向上直奔灵鹫峰上的菩萨顶,它是五台山十座黄庙中的首庙,是文殊菩萨道场。菩萨顶的寺前有石阶108级,山门内有天王殿、钟鼓楼、大雄宝殿等,各殿均用三彩琉璃瓦覆盖。康熙御碑矗立在前院,乾隆御碑在东禅院碑亭内,后院还有嘉庆皇帝的御碑。于三座清朝皇帝的御碑间徘徊沉吟,禁不住为一个远去的辉煌王朝叹息忧伤……

 我们从菩萨顶的台阶拾级而下,直奔清凉寺。

清凉寺,坐落在中台南瓦厂村东北的清凉谷。此寺始建于北魏孝文帝太和年间,为五台山最早的寺院之一。武则天当皇帝的第二年,曾给并州刺史下诏,重修五台山清凉寺,并设僧正司。建三进院,一进塑四大天王;二进院有东西禅堂、中置十三层千佛铜塔,上置文殊殿,供三大士像;三进院东西有关帝庙,正面大雄宝殿内供燃灯、释迦、弥勒三世佛,文殊殿有一尊玲珑玉佛。这是20世纪90年代后期,由香港黄惠卿女士等筹资、山西省文物局工艺美术大师胡银玉设计施工重建的一座新寺。

五台山区,属于高寒山区,隆冬时节,最低气温可降至零下42度。七月酷暑的盛夏,最高气温也只有27度,早晚寒凉。当地的老人就有四季都穿着棉衣的。传说文殊菩萨为改变山区气候,从龙王那里借来了歇龙石。当走到瓦厂村东北的一条山谷里时,歇龙石自动落地,石一落地,即清凉无比。于是,那条山谷被命名为清凉谷,后又在谷里盖了这座清凉寺。现今寺院中心摆放一块长方形巨石,长5.4米,宽3.4米,厚14米,围17米,表面平整,自然文藻,色呈青蓝,这便是那块神秘的歇龙石。《清凉山志》载“古者有头陀跌坐其上,为众说法,梵音琅琅,异状围绕,望之悚怖,近之即失,后人称其所坐之石为曼殊床。”徐霞客在游记里称“寺宇幽丽,高下如图画。有石为芝形,纵横各九步,上可立四百人。”明朝诗人陆深有《咏清凉石》一诗:

炙手蕉心事正多,晓凉来抚石盘陀。不争可受千人坐,无事应须百遍过。深夜或有骑牛到,堪和南山扣角歌。


缘 生

 

因为山西省国税局的兰所长事先作了安排,清凉寺的心尊住持亲自接待了我们。去年来清凉寺曾见过心尊住持,就当老朋友相称。他有四十多岁,身穿灰色长袍,体态矫健,浓眉细眼,胳腮胡子,两耳垂腮,满面盈喜。待人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和力。

他带我们参拜了文殊菩萨和各殿神像。到文殊殿时,心尊住持引导我烧了三柱香,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然后跪在那双手合十,用几秒钟的时间将自己今生的善与恶从头历数了一遍。此时,心尊住持就立于我身旁,他用一只宽厚的手抚着我的前额,小声说:

“你会看到菩萨的法身。”

他的温热宽厚的手下移至我的眼睑,我闭眼片刻。

一片紫雾中,有模糊的影像出现,一菩萨身为紫金色,貌如少年,头盘五髻,左手托枝莲蕾,右手擎一峰宝剑,座下千叶莲……瞬间即逝。这时,心尊住持口念一经诀:“一念净心即菩提,胜造恒沙七宝塔,宝塔毕竟碎为尘,一念净心成正觉。”

他问我:“看见了吗?”

我说:“看见了,看不太清楚。”

他笑了:“文殊述德,是无上智慧的化身。大圣不可思议光,常照有缘人哪!”

    我怀疑自己有幻觉。

之后,心尊住持引领我们转入后院与歇龙石拍照。心尊住持照相时一直拉着我的手,一种温热直沁我的心头,让人有想乐,也想哭的心理感受。

而后,心尊住持引领我们在最佳位置眺望清凉寺全景。这时,我似乎隐约听见了古刹的钟声,眼前掠过谢晋导演的影片《清凉寺的钟声》的画面。

一个日本孩子狗娃——羊角大娘——明镜和尚——明镜放下了三十年才见的生母给他的父亲的和服——鸽子在太阳下点点飞过,清凉寺钟声悠远……。这钟声曾经让清朝顺治皇帝放下宫中事物,放下生杀大权,放下天下最大的官不做,在他眼里,皇权还不如一盏青灯的诱惑?在他耳里红尘攘攘,不如晨钟动听。人在清凉寺,都会想一想,不远千里到佛祖面前烧香跪拜祈求的是什么?无非是功名利禄、财源广进、平安幸福而已。可这一切在那位拥有了一切的顺治皇帝眼中居然一文不值,那么人们又何必苦苦寻求呢?一切名利在历史长河中都不过是昙花一现,一切都将归于空寂。得与失又何必耿耿于怀呢?正契合那山门楹联:晨钟暮鼓惊醒世间名利客,佛号经声唤回苦海迷梦人……

缘 行

 

告别心尊住持的时候,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声轰鸣,大雨将淋。心尊住持要留我们住下,等雨过再走。同行的小高因为答应女儿今天回去,所以,我们也便收起逗留之心,匆匆往回赶路。心尊住持让我用手机记下了他的手机号码,并嘱咐有事随时打电话给他。

车行至山半腰,大雨滂沱,山水成洪,能见度很低。我一再叮嘱司机亮亮慢点开。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心尊住持:

“张先生,你们将车停在路边,我派人开车给你们送下山,等着。”

亮亮打开双闪灯,将车停在路的右侧。

十五分钟后,后面车灯光照了过来。车至我们车的前位停下了,驾驶人下车撑伞来到我们车前,亮亮将车门玻璃降下一小截。驾车人是个小师傅,他一字一板地说:

“张先生,请你们跟在我的车后,看着我的尾灯,保持距离慢行!四十分钟后可以安全出山。”

这样,两车相随慢速逶迤而行,果然在四十分钟后走完了这段盘山路,来到了恒山出口。时已黄昏,雨住天晴,晚霞漫天。小师傅与我们告别,他悄悄地跟我说:“心尊住持让我转给您,欢迎您早回清凉寺!”他边说边塞到我手里一串念珠,用两手攥住我一只手不动,之后放开迅速地回身上车,轰响马达。

当晚23点我们顺利到家。

那夜,我攥着那串珠子,久久不能入睡,一颗世俗的心为清凉寺的慈悲所感动!也为这一爿佛缘而惶惑。

 

缘 驻

 

我真的想向佛成缘、了落凡尘吗?真的想辞亲割爱、舍俗离眷、去过单纯的灵魂生活吗?……

丰子凯曾经分析过李叔同出家的原因,他将人的生活,分作三个层次: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物质生活就是衣食。精神生活就是学术文艺。灵魂生活就是宗教。艺术的最高点与宗教相接近。二层楼的扶梯的最后顶点就是三层楼,所以李叔同(弘一法师)由艺术升华到宗教,是必然的事。

而我与李叔同怎能相提并论?我不读佛经,不知佛家富贵无敌,思想理论博大精深。《心经》,《金刚经》,《楞严经》,《华严经》,我一卷完整的经书也未读过,又有什么入门的资质呢!但凡事有远因,加近缘,事情可以水到渠成。清凉寺之行,好像被引进了一扇门,这叫作机缘吗?这是自己向佛的“结论”吗?这是向往灵魂生活的行动吗?

出家是为了更多的众生,为了完成更大的成就,精进行道,像星云大量那样把自己露出的智慧真正的去服务众生,让众生真实受益,把“布施、持戒、忍辱、精进、般若、禅定”的功德都回报给父母、回报给众生。用更高的智慧来观照人生,断灭一切烦恼,超越三界,得证涅槃的乐因乐果。

我的佛缘,不论是真是假,是缺是满,我终将以慈善为本,兢兢业业地积累善良。善良是生命的黄金,是人生的宝藏,我将用一生来挖掘它,让众人分享它。

念珠珠粒颜色暗红,像凝血,数一数,刚好六十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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