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飞翔     

                      雪野

走马灯似的春天，一盏又一盏掠过你生命的窗子。

那远行的灯火，已不可企及。留一些影子，留一些明灭与暗淡的吆喝，在回想的指间过往。

你曾努力想握住这些生命中流失的沙子，徒劳,你别无选择,自然不可抗拒……

你立于你鸟巢的窗子前抽烟，看望这个春天，看望别人的春天。你为什么突然要想起米兰·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春天已经与你无关……

细雨斜斜地落着，柳丝斜斜地飘着，柳条上已结出它鹅黄色花朵---那小小的谷穗来，柳叶用两片嫩绿的、小小的手掌,虔诚地捧着它那珍贵的珠宝。

           窗前横笛斜吹雨

           远处青竹细无声

你想出一句诗来。可句子断了开来，诗想不起你来……这是你心中的笛子，这是你心中的箫声。孤独者的春天，一个人的吹奏。

这时一只燕子突然落在你窗前的电线上，它背对着你瞬间抖了几下羽毛，羽毛奓了开来，马上又闭合。那幽蓝中带紫散粉的,绸缎般的光泽闪现了出来。美得像一小截彩虹。你惊诧，欣喜，这是你诀别多年的春天，这是你朝思暮想回归的春天，豆种南山，采菊东篱的春天，它不可思议地到来，它近在咫尺……

12345678  9……这是你好多年前在村子里时,听到的燕子的歌唱。在你家的屋檐下,燕子的泥巢旁,唤醒万物的歌唱。

       燕子筑窝，才富五车。

这是人们对燕子的呵护与偏爱，人们对益鸟的尊重。当然也是几千年来，文人墨客对春天万物复苏，燕子来巢，时来运转的向往。

你曾经不止一次地看到过这样的景象―――每当暴风雨来临，天空象倒悬的海。大风起兮云飞扬,黑色的涛浪汹涌席卷而至.闪电从涛浪间劈落下来，于无声处，你便能听到燕子们尖利的叫声，它们集体冲着闪电疾驰而去。那飞翻迅捷的黑点无所畏惧，那勇者的呼号之后，是肝胆欲裂动地的雷声……

你渴望听到这歌唱，听到这四季之首的天籁之声。

燕子开始梳理自已的羽毛，用它那红里透紫近乎透明的喙，将它那彩缎翻了开来，一页一页梳理着日子一样的羽毛，羽毛之下是白色的,象少女梳妆的扑粉。它回过头来梳理剪刀似的,上黑下白的尾巴。你屏着呼吸不敢移动，不再抬手抽烟，你怕惊走这\二月春风似剪刀\美丽的天使.....

燕子呵，你从何而来，你又向何而去，小小的羽翼为何能越过大海，万仞高山`荒漠孤烟。

       七九河开，八九燕来

       燕子过处，春暖花开

吟唱千年的儿歌在，无疑，春天是燕子拖来的.用它切开冬天锋利的翅膀、小小的身躯沿着河流、沿着山峦逆风北上。北上，它身后的冰雪垮塌。北上,梨花雪白,桃花殷红,菜花金黄，春天就是这样来临的。

你伫立着，香烟已烧到了你的指尖，你下意识地将香烟退到根部，你不想将已烧到你手指的烟蒂丢下，你生怕惊走你眼前上帝赐予的小鸟。

燕子上下左右扳动着脑袋，看看楼下的行人、车辆，看看树和群楼之上的天空。显然，这散发着铜臭、污秽、朽烂陌生的空间,不属于它的世界。它突然回过头来看到了你，它那忧郁、善良、坚定的，黑玑珠似的眸子和你对视片刻，它猛地腾翅斜去，在发亮的、雨的缝隙间消逝得无影无踪。

你继续伫立，远望天空。这时，你听到你低沉音响中，排箫正吹奏着【飞逝的雄鹰】盘旋于马楚比楚山峰之上孤独的雄鹰……

燕子呵！你为何孤身一人？

你突然想起这生命之上,一个人的飞翔---这未及思考的重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