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狗的闹剧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3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有狗的闹剧]
                             雪野  小说     

                                         

噩梦醒来是早晨

当你宿醉醒来的时候,你只是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抽烟,听音乐,看窗外和你心情一样灰蒙蒙的天空。你那时是一株无根的草,天空中流浪的云,下雨时积水中的水泡。你完全忘记了你自己,你是这个家中陌生的主人,你迷茫又惆怅……

逃跑吧逃跑吧逃跑吧……

那时,你只要一从酒精中爬起来便想逃跑,离开这个家。

那时,你的家是没有叶子的树,赤日高悬的夜,风暴劈碎的船,没有波浪的海,空旷沉寂的荒野上,根本没有回音的嚎叫……

 

就在你离婚后的第七天早上,水妮叩开你的家门。

“这几天干什么去啦?一天来你家好几趟都逮不着你。”

“和朋友们喝酒去了,心里烦着呢!”

“为什么不叫上我和你同醉,为什么不给我打传呼,打电话?”

“我是被生活抛弃的一只狗,孤独忧伤瓜分给女人是不道德的……”

“讨厌。”水妮软软地说了一声。

水妮说:“我把你现在的情况和我父母说了。我父母说,这孩子也是个苦命人,抽空让他来咱家做客好了。今天正好是我爸的生日,我想约你到我家去。”

“这合适吗?你看我这寒酸样,怎能到人前晃来晃去?”

“东西是新的好,朋友还是旧的好;人家想了好几天,把别的男朋友全筛了一遍,让你去是想宽慰一下你,你倒牛起来了,真讨厌!”

“那就去?”你说。

“去!”水妮说。

“这么长的头发,这么长的胡子?”你说。

水妮说:“就要这个风度!”

水妮为你的着装等精心策划、细心打扮时,你心底突然唤起11年前的一些美好回忆。正待你的思想重又钻入一场迷雾想入非非,水妮拿着那把为你梳理乱发的大梳子,在你的脑勺上敲了一下:

“注意力不要分散,你这不听话的脏猴!”

一股暖意,流进你的猴脑。

 

你从上帝小儿那里借了1000元钱。

你问水妮:“你爸喜欢什么,我得带个礼物什么的。”

水妮说:“别破费了,你就找只小狗吧,爸退休了怪闷的。”

你说:“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四条腿的狗一下到哪儿去找呢?”

水妮说:“狗市呗。”

你和水妮去了狗市。

大狗、小狗,公狗、母狗,全都关在各种精巧的铁丝笼子里。

长毛狗、短毛狗、没毛狗,大嘴巴狗、小嘴巴狗,白狗、黑狗、金毛狗,在一字儿排开的笼子里,都很忧郁。白菜萝卜土豆一样不嚷不叫,当你掠过它时,就会用吊吊的白眼伤心一下你。

这时你突然想到你也是一只狗,一只长头发、长胡子的狗。

“瞧,这只哈巴狗多漂亮!”水妮一脸桃花,两眼珠光。

“多少钱?”你冲着狗主人说。

“800元。”狗主人说。

“我才值一瓶高粱白酒,一只狗就这贵?给你500元成交怎样?”你说。

狗主人说:“看你是个痛快人,600,抱走!”

“500,另加一瓶高粱白!”

水妮抱着那只金巴狗爱不释手地逗着,像是她刚生下来的孩子:

“乖——乖——亲死了,好好呀……”

你付款时问狗主人:“公狗,还是母狗?”

狗主人说:“母狗。”

你突然把钱收了回来:“母狗不要啦,长大了往家里勾引公狗不说,来了例假,弄得家里脏兮兮、臭哄哄的……”

“讨厌,你咋这人!没有母狗有你们男人吗?女人你还没侮辱够?连母狗你也不放过?好了,我付款!”

水妮说着要掏口袋,你赶紧把钱付完,扯上水妮就走。

水妮那样子像个泼婆,你从来没见过。

 

一路上,你给她解释说,你的朋友四地主养了一只母猴,小的时候挺可爱,可长大了每月都来例假,弄得脏兮兮不说,一到那几天总是吱吱地叫着发火,在笼子里没完没了地上蹿下跳。你再进一步告诉水妮,母猴来例假那几天,如果四地主老婆和四地主生气,母猴就会扑上去抓四地主老婆。

最后你说:“那才叫花钱买麻烦呢!”

水妮说:“别胡扯了!你是压根儿歧视妇女,骨子里憎恨女人。你见过猫来月经吗?你见过你家的母耗子来月经吗?母牛、母马每月都贴卫生巾吗?”

你想水妮说得在理,你说你错了。你说,你其实是想将一下那买狗的,价格再降一降。

“那你充什么大头,出口就500!”水妮说。

你又错了,你心里非常恼火。

你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水妮,她板着脸,眼睛里没有了珠光。

快到她家门口时,水妮才甜甜地骂了你一声坏蛋,抱起你的——不,她的——不,她爸爸的金巴小姐……

其实,你当时已经意识到,你这是刚刚跳出火坑又跌入苦海。

 

睾丸,逃跑吧逃跑吧逃跑吧……

 

那天临近中午,你和水妮在她家厨房烧菜时,她的传呼一个接一个地响。那传呼每响一次,她都要过来吻一下你的脸。她告诉你,这其中有三位男士去年或前年曾给她爸过过生日,今天中午,有可能来,也有可能不来。

“如果他们要自己找上门来,你可别吃醋;不过,你是不会吃醋的,因为他们都是些有钱没文化的患着精神空虚症的可怜虫。”水妮说。

你说:“那好吧,一会儿我再去搞些酒来,你家那点酒,还不够我一个人喝。”

水妮说:“成,要是有瓶洋酒才够味呢。”

你说:“我下去看吧。水妮,他们不会三个一起来吧?”

“难说。”水妮说。

第一个来的是大宝,高高的个子,裤线笔挺能割豆腐,头发光光的,向后背着,像母鸡翅膀。大宝温文尔雅,谦恭过人,操一口话剧腔。大宝怀抱中的那一大捆红玫瑰,把整个客厅都映红了。

水妮说:“大宝永远这么可爱。大宝像睫毛一样,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大宝说:“人与人的情感应该像鲜艳的花朵,照耀生命常青的大树。”

他们俩就像演一出独幕话剧。

你一阵又一阵地打冷颤,你忍也忍不住,急速地跑上阳台打了一串响亮的喷嚏。

这时水妮赶忙取来了醋瓶子。

“瞧,感冒了吧,闻闻醋就好了,准是热感冒。”

你使劲地闻那醋瓶子时,努力憋着没有让第二串喷嚏打出来。

第二个来的是大款马老板。马老板给人第一印象是海马。他年纪刚30已经发福,走路时总像海马那样挺着一闪一闪的大肚子。

海马是原某副省长的儿子,说话声音宏亮,干脆。海马一边往家走,一边听手机,一边和各位握手,还一边微笑,一边打电话:“好啦,我忙着呢,把发往青岛那列煤改成下月计划,就这!”

啪啪!打回天线,扣上听筒,动作娴熟,大将风度,海马。

海马和大家握手寒暄之后,把水妮叫到门厅。海马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大小的红纸包递给水妮。水妮推托了一下,最后还是愉快地摸了一下海马的大肚子收下了。回到了客厅后,水妮当即把红包交到她爸手中:“爸爸,这是马老板送给您的生日礼物。”

“人来了就行了,还这么客气干嘛?”她爸说。

你边烧菜边摸摸你扁平的肚子。

你心想:自己爱自己吧,你个小肚子。

水妮排行老二,大姐、小妹,再加两个姑爷,总共十来个人围了一桌。

你上完最后一道菜,脱了围裙坐了下来。

海马说:“这师傅的手艺蛮好的,色香味俱全,一看就是行家!”

“谢谢夸奖!”你说。

“马老板,您错啦!”水妮微笑着说。“今天,我将这份珍贵的礼物送给大家!”水妮两眼放着珠光,平展展地将一只手指向你。“这位先生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挚友,他就是名声显赫的著名诗人,著名作家——雪老师!别看雪老师外表粗野,可他内心纤细,对朋友,他向来肝胆相照,仗义疏财,出生入死,而且在所不惜……”

你如坐针毡。

你起立举杯,祝水妮的父亲生日快乐

礼物?你是一件珍贵的礼物?还要送给大家?尽管十个男人九粗心,你还是觉得有些风马牛不相及……

水妮的父亲滴酒不沾,但还是喝了一杯。他老人家说先到那间房里一下,因为他的大姑爷也带来一只狗,一只长毛袖珍白公狗,那两只狗正凶凶地吵架。

 

水妮忙着斟酒,你们忙着喝酒。三杯下肚,已扯了些闲话,大家彼此熟识了一些。

海马首先站起来,举着酒杯提议为第一次喝酒干杯,海马说:“三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干!”

第二轮是大宝。“我也是这个意思,认识二位大哥很荣幸,有时间一定要去芳草园歌厅捧捧场,我在那里是主持人,咱哥儿们的天下,我也想说句祝酒词,”大宝亮亮脖子。“酒啊!你这上帝的微笑,爱情的迷宫,让我充满激情,又让我充满温柔的怨恨,干!”

第三个是你,你觉得你在他们面前是根草。你正在迟疑,水妮两眼突然冲你放出许多珠光,你明白她的意思,要为她撑撑面子……

你和海马、大宝碰了杯,怔怔地看着他俩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酒,你这水做的女人,让男人爱,又让男人恨!干!”

“好!”海马,大宝异口同声。你们三人同时鸡一样一伸脖子,杯底朝了天。

“讨厌!”水妮软软地骂了你一句。“女人和酒有什么联系!”

倒是海马、大宝和两个姑爷都说你真不愧是搞文学的,说出一个好道理来,让人口服心也服……

这时水妮来了传呼,她一看传呼,脸沉了下来。

“糟糕!”水妮说,“今天忘了这茬儿了,今天是我们头儿家儿子的生日,他儿子的生日和我爸同月同日,真是的,你们少许坐坐,我去去就来……”

海马说:“你父亲要紧,还是别人的儿子要紧?这领导也真不识相。”

但水妮还是执意要走。你送水妮到门口,你说:“怎么能这样,朋友是你的,父亲是你的,一家人是你的……”

水妮说:“听!车已到了楼下,拜托你照应一下,我最多一个小时就回来,拜托拜托。”

说着,她扯着你的一只手紧紧握了一下,又飞速地在你脸上吻了一下,风也似地去了……

   睾丸,逃跑吧逃跑吧逃跑吧……

 

你和海马、大宝、两个姑爷一杯接一杯喝酒。

这时,水妮父亲把大姑爷叫了出去,他说:

“那只金巴狗太霸道,咬得那只小白狗不敢高声叫不说,还在小白狗身上撒了一泡尿!”

打那寿酒过后一年多,你撞见过一次海马。

那次海马问你,是不是想和水妮成为一对?你说你压根儿就没有这种想法,仅是朋友关系而已。你问海马,和老婆离婚了没有?海马说,那天是胡说,是专门说给水妮听的。海马说他老婆是标准的东方女性,怎么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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