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的气味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3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LAN”的气味(散文

——闻香识故园之五

孙柏昌

 

清晨,我在翻译拉美诗人的诗歌时,经常遭遇一种“困惑”:异国之间的语言真的可以对译吗?

于是,我也会想到故里的土话、乡音,其实也很难规范成现代汉语的:如“LAN”。“LAN”,平声。意为在收获后的土地里寻找遗落的果实。我用拼音敲“LAN”,意思唯一接近的便是“揽”了。

小时候,我们“LAN”了很多,如地瓜、花生、苞米、高粱什么的。

也是在这样的深秋时节,庄稼收割完了。故乡的山野萧瑟成一片灰黄的苍茫。

早晨太阳刚刚爬上山峁,冷峭的光线在凝霜的草屑上烁闪着凛冽、肃杀。

我的堂哥便会来喊我:

“走吧。我们去揽地瓜。”

堂哥的嘴里哈出了一股白雾。

于是,我便挎上筐,扛上“抓钩”(一种三个齿的轻便的镢头),追随着堂哥去了。

堂哥长我三岁,生活却懂的很多。跟着他去“揽”,总会有收获。

“去哪儿?”我问他。

“狗皮地。”

他告诉我,他在刨地瓜的时候,故意落下很多。他还知道,谁干活马虎,也会落下很多。堂哥褂子的衬里,缝着一个长长的口袋。割绿豆或黄豆的时候,他会装满豆粒带回家。秋收时节,村口会有民兵把守、检查。他总会绕过去的。我也曾求母亲给我缝那样一个口袋。母亲摇摇头:不行。

其实,人的好品行也是很难度过饥饿的关隘。堂哥是个天主教徒。

收获过的土地上,散落着枯干的叶子。泥土里,依然留着地瓜那甜丝丝的气息。当“抓钩”掘起泥片时,泥土的芬芳是那样的鲜亮、馥郁、浓烈,冲撞着自己的鼻翼,让你会情不自禁地打一个很响亮的喷嚏。那的确是一种很独特的气味。不似春景天的久旱初雨,疏落的雨点落在喧腾的土地上,空气里会漂浮着一种焦燥的土腥味。也不像夏日,酷烈的阳光蒸烤下,多浆的土地会发散出一股粘乎乎、毛绒绒的绿色苔衣的气息。秋天的土地气息,清纯,易染。地瓜、花生、谷子、高粱,每块土地都带着自己的气味,带着农人的汗水与劳作的滋味。那才是土地真的气味,清爽着,令人沉醉。

我永远也忘不了的,那初雪覆盖下的泥土的味道。当我从土里揽出一块已经冻得将腐未腐的地瓜时,那美妙的气味,带着一种怪怪的甜味冲撞过来,会让你冻得僵硬的鼻子很厉害的激灵一下。有时,一块地瓜,腐烂了半截。母亲会把烂掉的切下来,放在窗台上,直到冻凉成干,喂猪。我总也忘不了母亲那小心翼翼的手,切下一片,看看;再切下一片,再看看,直到确认,剩下的确实可以煮来吃的时候。其实,那尚未烂掉的半截,煮熟后,也会残留隐约着腐烂的气味。

当我不再会幻想的时候,心底依然隐约着一个念头:当你历尽沧桑,经过太多的繁华与冷落,心里杂陈着五光十色的气味时,也会渴望留下那么一个隐秘的角落,一个很小很小的角落,来储存故乡泥土的气息。为了那最终的回归时,不会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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