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
监控(随笔)
——病中札记
孙柏昌
我终于忍受不了医院里的“监控”了,决心出院。
大夫说:你的血压还不稳定。出院不好。
我说,这样住下去,只能愈住愈糟糕。我彻夜难眠。
我一入院,便被戴上了二十四小时监控器:血压、心律。
于是,我便变成了一头“驴”,被拴上了无数条缰绳,只能在半米多的半径里打转转。那一刻,我确实想到了童年时家里用来磨面的驴。捂住双眼的驴,绕着磨盘整天地转着圈儿。磨盘不大,直径大概也只有半米多一点儿。驴的身体必须侧弯成了一个孤(或许,驴的的脊椎有更好的柔韧。否则那么成年累月的弯曲着转圈,肯定会患上脊椎劳损),默默地转着。磨房里,响着单调的驴步声,还有如蜂群般的嗡嗡营营的磨面声。母亲把淘洗、凉干了的玉米、麦子、高粱或谷子,在磨眼上方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圆锥一样的山,随着驴的转悠,小山愈合愈小,变成了了面粉……
小时候,我觉得驴很可怜。戴着眼罩的驴,或许还认为自己正在跋涉着向远方呢。其实,它只是在转圈,一个很小很小的圈。稍长,也知道了一种夜行人遭遇“鬼打墙”的怪事。只要进了鬼的墙,你尽管脚步不停地走了一夜,清晨天光熙微时,你才发现,自己只是像一头拉磨的驴一样,原地不动转了一夜的圈。
我整整被监控了60个小时。血压计平均一小时启动一次,昼夜不停。也就是说,我的胳膊必须每小时收缩一次,大脑也随之警醒一次,接受一次崭新的警示。我本来就是一个睡眠非常轻微的人,根本无法入睡。第二个夜晚,我便向医生提出了一个要求,能否把启动时间设定成两小时一次?否则,不仅我的血压会持续高涨,甚至还会患上失眠症。次日晚上,护士调整了一下机器的节奏,而人的节奏却没有调整。夜班有三个护士,她们都恪于职守,每个护士走进我的病房时,都会例行地按一下“开始”健,不仅把省略掉了的弥补上了,而且还不厌其烦地到我的床前探视,确认我是否真的今夜无眠。医生说,你吃点安眠药吧。我断然拒绝了。当“监控”撤了之后,我仍然毫无睡意之后,我便决计出院了。
这应该是一个管理非常好的医院。病人不仅不能走出住院大楼,甚至连楼层也不许超越。于是,我只能在十层楼道里数那一个个病房的门。我向大夫提出请求,希望能到户外走一走,闻一闻那刚刚剪过草坪的青翠气息(英国人把那种感觉当成人生的第三大幸福)。医生断然拒绝。我说,我在血压高涨到200的时候,我都会像平常人一样散步,甚至走在36度的酷烈阳光下。我从心理上不愿意把自己当成病人。医生铁面无私。而且,你也别想偷偷地溜出去。楼层门、电梯口,有保安虎视耽耽。先前看过美国关于医院的罪恶片,蓦然觉得自己也好象成了影片里的某个角色,痛苦极了。或许,在医生眼里,病号是否都是关在实验笼子里的小白鼠呢?如我,只是一个血压计上的符号,而不是一个心灵丰满而充盈着的人?
我觉得,监控我的不仅仅是身体,还包括心灵。
我的一个同学是个著名记者,也是一个激烈的保钓主义者。记得的,他告诉我,你不要打我的座机,有人监控。我听了后,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在医院里,我很自然地想到了同学的嘱咐……
我必须回家,才能找到一个完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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