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  欢迎您加入《文学风情》圈子！
    基调为白色的人流喧哗不息，像一锅冒热气的开水，前仆后继涌入市场街心。

    老王也卷进这股热浪冲天的洪流中。称他为老王，其实不老，只有48岁，走路时步子高高低低，一浮一沉，像鱼膘。这身姿难免显老态龙钟的沧桑之感。中年人的意气风发老王从来不艳羡。他心态好啊，因为他比别人多活了一回。那是在一次看两个小青年打仗时，不幸被刀误伤了。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密密匝匝的，却没有一个人走出来帮忙抢救，都像在欣赏血淋淋的受伤的动物表演。因抢救不及时贻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机，老王和阎王爷亲了个脸回来了。阎王爷说，留个念性吧，就让他跛了一条腿。直到今天想起来，老王还怵目惊心，后脑勺直冒凉风。从那一刻起，老王发誓，不再围观看热闹。
    酒足饭饱后，老王哼着秧歌小调，反剪着双手拖着跛腿，一高一低在人群中东瞅西看，不知不觉就被人流推到了黄金地段。商贩们巧舌如簧，各尽其才扯着喉咙汗流满面地叫卖。买东西的费劲心机地讨价还价，散步休闲的乐此不疲地穿梭于繁华的人行道上。
    前边黑压压一群人急匆匆骚动起来。老王嗤之以鼻，耻笑中国老百姓最伟大的优良传统——看热闹。哪怕是两个穿开档裤的小孩子吵架，也会招来一批大妈大婶，夸夸其谈，品头论足。本想旋身就撤，可那条跛腿却不争气，像着魔似的迈不动步。嘈杂的人群中传出一声声悲悲戚戚的唱词：“走啊，走，看啊，看，哪里是我的家……”那不是在唱歌，是在凄厉、痛苦的干嚎。好奇心小猫抓挠似的驱使老王停下来。哦，原来是个四十左右的男人，衣衫褴褛艰难地在地上一寸一寸地爬行。脚上拖着黑色的破布鞋，脏兮兮的脚指头露在外边。小腿上鼓起密密麻麻的血管，像无数条小青蛇蜿蜒游动。赢弱的肩上拽着一条粗重的铁链。这条铁链和他瘦骨嶙峋的身体极不相称，沉重得有些滑稽可笑。铁链后边拉着一张简易木制的爬梨，上面盘脚坐着一个年仅七八岁的小男孩！孩子五官极度错位，显得狰狞可怕，畸形的大脑袋来回均匀地抖动着，嘴角边挂着两行长长的涎水，傻傻地对着围观的人笑，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泥塑。男孩手举着一只又黑又脏的塑料桶，桶里有零乱的、少许小值的钞票。在爬梨侧面贴着一张大大的纸壳，上面歪歪扭扭写：吾儿天生聪慧，偶得怪病，不言不语，医治途中，分文皆无……
    男人“呼哧”“呼哧”喘粗气勉强拉着铁链前行，扭曲的身躯夸张地一伸一缩，豆大的汗水顺着消瘦的脸庞淌下来，

　　老王不想看下去，对于这种小儿科的伎俩就像流感时会打几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上茅房时大便干燥憋红了脸一样，司空见惯。看热闹的人多，捐钱的人少。妇女们指手画脚议论纷纷，偶有“慷慨”的男人也是象征性撇下几张钞票，然后伸长脖子看猴表演似的瞅几眼。

　　迎面走来厚嘴唇的胖男人，嘴上衔半截牙签。他从白衬衫里掏出一大把粉红色的钞票，用短粗的食指和拇指优雅地捻出一张100元钞票，特意在目瞪口呆的男人面前用力地抖，钞票极不情愿地飘落下去。老王觉得这100元钱咋这么刺眼呢，就是那种芒刺在背、鱼鲠在喉的感觉。
　　　期间还有衣着时尚的女人捂着鼻子扔下几张毛票就跑的，甚至有一张扔到了男人蓬草一样的头上。一边的小女孩伸出白嫩嫩的手慢慢地把钱从男人的头上拾起来。女孩怯生生地走到呆男孩身边，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男孩。然后，拉过男孩的小手认真地把钱放在他的掌心里。看着小女孩如此动作，男孩竟然表情很好看地咧嘴笑了。一会儿，男孩却又莫名其妙地哇哇大哭起来。装钱的小桶害怕似地滚出很远，钞票七零八落散在一地。爬行的男人剧烈抽搐几下，歌声戛然而止。他愣头愣脑地盯着儿子哇哇大哭的嘴巴，像发现了奇世之宝，欣喜若狂搂住孩子的小脸，吧吧地亲，癫狂地朝看热闹的人声嘶力竭地吼：“你们听啊，我儿子会哭了，会哭了！”
　　老王也张大嘴巴，他被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惊傻了。

　　老王感觉浑身燥热，有股神奇的魔力牵扯他冰凉麻木的跛腿，不可阻挡地咆哮冲击血脉呼呼上涌，他下意识地摸摸，怪了，跛腿竟然有了热乎乎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