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葫芦
　　　　　　　　　　　　　　　　文/喜欢冰心
　　飞如点点流萤的光阴悠然而来，飘然而去，宛若满天翩跹轻盈的雪花，尽善尽美地装饰着天地之间。义无反顾地承载延续着一季又一季的悄然轮回，绚烂缤纷着一冬又一冬。
　　单调萧条的冬日，除了街上行色匆匆各奔东西的过客，最惹人注目的是伫立在风雪中卖冰糖葫芦的老人。他穿着一件臃肿老式军大衣，头上戴着白绒边的卷帽，像童话中的圣诞老人慈眉善目地吆喝着。漫无目的的我，不由自主停下徘徊的脚步，无限深情却又贪婪地注视着一串串各式各样的冰糖葫芦。有的是用葡萄粒儿做的，紫得发黑，如一颗颗深邃广袤的寒星；有的是用香蕉做的，那多情的黄色，如秋季舞尽风情，律动滋润着深浓的枝枝黄叶；还有草绿色的苹果，如春天澄绿的一泓潺潺溪水，拨撩着心弦；我惟独喜欢的是红彤彤的山楂冰糖葫芦，那一处炫耀着醉人的红色直撞心窝，撼动着朦胧迷茫昏昏愦愦的沉思。一串串通体晶莹，泛着诱人光泽的糖葫芦，刺着干涩的眼眸有液体湿润眼角，僵硬已久的心境瞬间变得无比温柔生动，竟然不可遏制地释放得有生有色。一声声纯正质朴的吆喝，把尘封已久的美好回忆催醒叫亮，渲染得精彩纷呈。我怔怔地凝视着。大爷纳闷地问我：“要买一串吗？”我回过神来，无语。拿了一串，扔下钱就跑掉了。
　　回到家，坐在温暖如春的房间，竟然有种莫名的激动。花瓶里插着从家乡山坳里采来的映山红。疏淡的灰色的枝干，竟相吐着繁盛的鹅黄，花蕾亲密相拥夹杂着迷人眼的红晕。买回的冰糖葫芦静静地放在眼前，如一位宁静素雅清傲的少女冷眼观我，看我怎么处置它。我怜爱地玩赏在手中，一颗颗光滑玲珑的果子诱惑着我，如水的记忆，像熨斗一样熨平其中的千重沟壑，褶皱逐渐舒展，一辐朦胧斑驳却层次分明的画卷，渐渐地清晰凸显。
　　那时我10岁，家境穷苦勉强解决温饱。难见当今小孩子琳琅满目的零食，更别说品尝了。于是，在秋末冬初之际的清晨，秋色还没有全部褪尽。爸爸领着我们姐弟翻越一道山沟。一路踏过青藤的牵绊，它们嬉笑着拉扯你的裤角。不小心跌到，连滚带爬起来一看，压在身下的是一篷胖墩墩的鲜蘑菇，举着伞盖歪着小脑袋，娇嗔着，似乎责怪你惊醒了它们的酣梦。来不及与它们逗留嬉戏，汗水涔涔行走很远的一段路程，就到达一座人迹罕至通风向阳的山岭。这里沟壑纵横交错，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适合山楂的生长。不远处，随风摇摆的一簇簇枝条上，挂满了珍珠玛瑙似的山楂。一大片绯红耀得你眼前一激灵，闪得你浑身热血沸腾。
　　山楂属落叶小乔木或灌木，株形较小。矮处触手就可以摘到。够不着的地方，爸爸举起特制的竹杆，麻利地在树梢上轻轻一抖，山楂劈里啪啦落雨般地铺满一地。有的果子淘气似地砸着我的小脑袋，我乐不可支地捡拾。弟弟嫌不过瘾，猴急似地一跃爬上树梢。这时总会听到爸爸严肃叱责，快下来，别碰伤了树，明年还得结果子呢。爸爸是怕伤害了果子的一腔热忱。触手可及的细微呵护，让我们每年都能收获一树累累硕果。
　　太阳跑到山里玩耍去了，我们满载而归。
　　最甜蜜的日子来临了，我们吵闹着爸爸快些做糖葫芦。爸爸并不急于答应，总是娓娓道来讲述冰糖葫芦悠远的来历。相传，宋朝绍熙年间，宋光宗最宠爱的贵妃突然间患了重病，面色萎黄，胸腹胀痛，食欲不振，失去平日美人的风采。御医用尽天下良方，也是黔驴技穷，束手无策。日见贵妃容颜憔悴不堪，皇帝悲叹无奈之余，广招贤才。一位江湖郎中斗胆入宫，很有把握告之有一祖传秘方。用冰糖与山楂煮熬，每顿饭前吃五到十枚，贵妃遵照服用，出乎意料病症果然彻底治愈。从此之后，逐渐演化成百姓喜爱的冰糖葫芦。上学以后，了解到山楂其实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它是一种常用的消食类中药材之一。文献摘要记载有《随息居饮食谱》：“醒脾气，消肉食，破瘀血，散结消胀，解酒化痰，除疳积，上泻痢。”《本草纲目》：“化饮食，消肉积，痰饮，痞满吞酸，滞血痛胀。”等等。现在中医常用它，功效是消食化积，活血散瘀。
　　听完爸爸的故事，我们把采摘下来的果子放在阴凉处晒一晒，新鲜的果子水分太充足，做出来的口感不爽。过道里铺满一层红艳艳的山楂。蹦蹦跳跳的我们沉浸在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中，叽叽喳喳地唱着美妙的歌声。过了二三日，爸爸选择粒圆饱满、无腐烂、无病虫害的山楂，筛选余下生虫子的、不太方正的就成了我们口中最美味的零食。他教我们先把山楂去掉果柄，用小刀挖出果核。取果核时趁爸爸不注意，投机取巧使劲地挖出一些红中透着绿的果肉，我们就抢着把它吞在嘴里，咀嚼翻动无数次，直到索然无味还舍不得吐出。再将山楂由小到大均匀穿串在竹棍上。每根竹棍穿5至7枚。不过，爸爸穿的串总是6枚，意喻着六六大顺。那时平常极少见白糖或者砂糖，爸爸就把自制的糖稀（用甜菜的根块久熬制而成一种透明的液体）倒在锅内。蓝色的火苗毕剥作响，迫不及待舔着锅底，锅内糖稀咕嘟咕嘟地沸腾了，香甜湿润的气息扑入五脏六腑，惹得我喉间总有涎水汹涌泛起，不得不又强行啧啧咽下。熬好的糖稀用棍子一挑，绵长的粘条扯上一尺余长。此时将穿串的山楂沾上薄薄的一层糖稀。原本就爱不释手的山楂，披上金黄色透明的外衣，更加妩媚动人，垂涎三尺了。舍不得急于吃掉，先用舌尖美滋滋地舔一下，轻轻地用牙尖咬上一口，甜中带着酸，酸中泛着甜，酥脆利口，一串没品完，我却像爷爷喝酒时的样子，骄傲地眯上小眼睛醉了。
　　最好是放置屋外冷冻一夜。吐着团团白雾，嘎吱嘎吱咀嚼着挂着冰碴的糖葫芦，彻头彻尾凉丝丝的感觉妙不可言。
　　不幸却在这一夜发生了。早上起床急切看去，明明十几串的糖葫芦却少了好几支，不翼而飞。要知道这是我漫长的冬季里，惟一解馋的零食呀。我不假思索地猜到是谁，一定是隔壁的小新。他白天看到我们做糖葫芦，渴望的目光一直眼巴巴地盯着，眼珠子都粘到糖葫芦上了，并且还耿耿于怀地撇着嘴，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去。
　　又是一个“怪得北风急，前庭如月晖。天人宁许巧，剪水作花飞”的风雪夜。我猫着腰隐匿在黑暗处。随着一阵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一个小黑影蹑手蹑脚地出现了。借着雪光，定睛看，原来真的是小新贪吃的家伙。我刚想大吼着冲上去，抓个原形毕露，可被一声温柔、低沉却果断的声音唤住。我愣着回头——是爸爸。爸爸打着手势制止我。我听从，没有言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美食就这样被可恶的小新掳去，泪水委屈地流出来。爸爸用蒲扇般的大手为我拭去莹莹泪水，抚摸着我的小脑袋，语重心长地说，小新没有爸爸，生活比我们困难，就让他拿几支解解馋吧！
　　于是，那个挥舞着祥和的雪花冬季，那个寒冷却温暖如春的夜晚，我会欣然主动地在外面放上几根红红的山楂冰糖葫芦，焦急地等待一只小手的出现，然后迅速跑去，我和爸爸会心一笑。
　　别小瞧几串廉价的冰糖葫芦，它在那个朔风呼啸的雪夜，像黑暗中燃烧的烈焰，温暖着一颗苦涩幼小的心灵；像雨霁一片艳阳，催开岁月一季花朵；像春天大地一片绿色，滋润填补着并不因生活的困窘营生的一种苍白。它教会我怎样舍弃你的最爱，给予他人。
 　漫漫人生路，爱的情愫潜移默化指引着我做人的方向。我深信不疑，终身与爱心相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