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火炕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3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暖暖的火炕

               文/喜欢冰心

 

    最近半年,一向有“铁人“美誉的我总是莫名其妙腰疼。开始没在意,以为是长时上网的原因。于是,坐一会儿,知趣地站起,或者扭扭僵硬的身子,或者做做扩胸运动。当然,这些最简单的动作不是很标准,基本上接近毫无意义的伸懒腰。接着几个月发展下来,疼痛并不因你在乎它与否,依旧我行我素,大有变本加厉的迹象。现在,坐下来不到五分钟就得乖乖站起来。因为腰部以下仿佛与身体分割成毫无关联的两部分,隐隐的长久的痛且麻。具有强大支撑功能的脊柱联合腰椎毫不客气向我发起挑战,来势凶猛,那种感觉不得不让你真得拿它当回事,不能再大意了。
   爱人让我去医院检查,可我反感去医院。医院死气沉沉的气氛,永远让人难以接受,却无可奈何。哪怕你头顶一片艳阳,只要踏进医院的大门,天空瞬间变成阴雨绵绵,再好的心情也会受到影响。爱人警告我说:“不看,严重了怎么办?”我不置一词。他拿我没办法,于是采取一惯伎俩,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要是不能动了,我给你雇个女保姆。”我说:“不行,得雇个男的。你别再起色心。”说归说,笑归笑,最终于还是不情愿到了医院。楼上楼下折腾,拍X光片,图像不清楚。再排CT,终于诊断:第4、5腰椎严重突出。医生交待重要几点:少劳动,静卧,必须睡木板床。少劳动可以,像洗衣服,做饭这些家务平时就是爱人的事,基本上他包揽全年;静卧,不可能,我还得工作,何况依我的性格,静卧等于让我自杀。至于木板床,可是个难事。到哪去找木板床?现在的床都是松软的沙发床,硬度却差许多。不知所措的时候自然会想到父亲,很快父亲起早赶晚为我定做一张精致的木板床。

   晚上,睡在木板床上舒服许多。身体得以放松的同时,也有了闲情惊叹木板床的功劳巨大,还有木板床里包含一份父亲的关爱。摸着床沿,少有疼痛干扰的脑海里竟然迸出“火炕”这个遥远而亲切的字眼,它像一只不小心被砸破的玻璃缸,哗啦一下水从里面全部溢出来,一切关于火炕的记忆欢快地流淌出来。
    爸爸在镇里教学,时间紧,家里大部分的活都是母亲一人做。一到秋天的时候,母亲就开始张罗扒炕了。那时狭窄却干净利落的一间草房在村子已经算是不错了。一进屋,一铺大炕占了房间大部分。农村的习俗喜欢把炕建在阳面,光线充足,即避免寒气,又省柴火。炕席是用竹篾编织成的,本地本色,纹理细密,但不光滑。有时不注意手上、脚上会扎上许多毛毛刺。
  早上,母亲屋里屋外忙活,急着把鸡崽、猪崽喂饱。然后才把我们招呼起来,对我和姐姐说:“该扒炕了,天冷了,炕灰多。”姐姐总是捧一本残页的小人书看起来没完,好像没听见母亲的话,把头缩进被窝。我则麻溜爬起来,顺手故意把姐姐的被子掀起来。姐姐对我敢怒不敢言,因为她还得靠我帮她干活。姐姐拿本书跑了,我帮母亲抬炕梢的箱子。那两只方方正正的红色箱子,是姥姥陪送母亲的嫁妆,那里几乎装着家里的全部财产。我和母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搬动。母亲边擦脸上的汗,边小声责骂早就不见影子的姐姐。我知道,她实际不是骂姐姐,是在埋怨自己的力气小,只是发泄一下而已。母亲做事一向不喜欢求人,我偷偷找来后院的三叔帮忙,并且要三叔故意装做来我家窜门正巧赶上,问题迎刃而解。我捂着嘴笑,对自己的聪明很满意。
   箱子距离炕面有一段空隙,那个空隙大约十公分。只能探进一只手。我常常把舍不得吃的瓜子、糖块藏在那里。有时,也会滚进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比如铅笔头了,玻璃球了,甚至有时还有一颗过年时剩下的糖块呢。母亲把箱子小心翼翼安置到地下,然后才掀起炕席,卷成一个长筒立在箱子边。满是灰尘的土炕完全显露出来,母亲先让我浇点水,省得起坯时有灰。等水洇透了土坯,她很内行顺着炕缝把一块块土坯掀起,横七竖八的炕洞塞满油光光的炕灰。母亲用抹刀把它们刮下来,再一块块恢复原位。我给母亲打下手,稍不注意,脸上就会粘上炕灰,不容易清洗,越擦越花哨。母亲的耳边上都是,我的鼻尖上也有。但是我们根本顾及不上这些,要赶在中午把炕泥抹好。否则,天黑之前,炕不能干,我们没有睡觉的地方。
  终于,一铺抹好新泥的炕面完成了。这时候就可以在灶膛里点燃柴火来烘干炕面。那时的我,喜欢追着汽车闻汽油的味道,站在房檐下闻炊烟的味道。可我更喜欢闻炕面潮湿的味道,和着新鲜的泥土味。我常以一种不可理喻的样子闻着:趁母亲不注意,脸贴在炕面,鼻子不停嗅,那种味道大概是最纯朴的乡村味道,不掺杂任何污染之气。现在忆起,仍然觉得弥足珍贵。
  旺旺的柴火烧了足有一个小时,黑色的炕面有些发白,表明快干了,妈妈让我看着小鸡崽别飞上来刨泥。累了一天,我困极了,就把炕席筒放倒,钻到筒里,悠哉乐哉美美睡上一觉。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母亲喊我的名字。原来不安分的小鸡崽偏偏飞到没有干透的炕面上刨泥。一行行清晰而错落有致的鸡瓜印,像一幅妙手巧画,永远印还有些潮湿的炕面上。更有一只不讲究的鸡崽留下一滩粪便作纪念。因为炕面的温度高,粪便很快就干了,我捂着鼻子气哼哼地用一张旧的扑克牌把它撮出去。
  天黑透了,炕也干了。妈妈用肥皂水把炕席擦净,闻着竹席清新的味道,还有火炕久久不愿意散去的泥土的味道,这一夜,我睡得最香。
  现今,在农村很少见到火炕了,因为每年得扒几次,不方便并且灰尘大。虽然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家家购买各种各样豪华的沙发床,但是母亲的老屋还有一铺火炕。每次我回家,母亲第一句话就说:“上炕,二闺女,炕头热乎。”听了这句话,心头暖洋洋。我愿意永远守候着那个村庄,那间老屋,那铺暖暖的火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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