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床的女人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3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恋床的女人

文/喜欢冰心

写下这个标题,颇费踌躇,恋床的女人会不会被分秒必争聚敛财富者耻笑为懒惰的女人?甚至拐个弯被怀疑为性情有问题的女人?举棋不定之后,斗胆篡改一句名人名言,借以安慰自己惟恐遭人鄙视误解而惶恐不安的心:恋自己的床,让别人说去吧!我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但我有足够勇气,心甘情愿且大明旗鼓地把自己貌似众人所不耻的不良嗜好和恶习公布于众。这不是哗众取宠,也不是无病呻吟,而是迫于无奈,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因为亲朋好友每逢光顾我家,象征性招呼后,就晒他们在一边随意玩、吃,难见我的人影。他们莫名其妙环视一圈后,探头探脑推开寝室的门,见我头不抬眼不睁倚床头捧本书看,大抵会不满地拧着眉头问:“你家的床是租来的吗?”

 

此话言外之意明了清晰,通常我不置一词,忙送上笑脸。理解的摆摆手关上门,自顾行事,不理解的拂袖而去,从此难以亲近。如此作为,我自有一万个理由:一个经年累月素面朝天的女人,一个不善察言观色的迂腐女人,一个走路闯红灯不怕车撞的女人,一个明明知道穿错颜色截然相反的袜子,却依然招摇过市的女人,还会指望她在勾心斗角的官场中有大出息吗?或者在眼花缭乱的社交场合有令人刮目相看的表现吗?失望,及至绝望!于是,愚钝的女人有自知之明,每日笑看花开花落,聆听小桥流水,然后挑选适当的时机,心安理得恋上床。

 

恋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追根溯源,大概是在小时候吧。不梳头,不洗脸,清早撒开腿追着东风跑向山顶。目标明确,占据山的最高处,为了能瞭望到山那边一排醒目的红房子。那排幽雅神秘的红房子在我昨夜新奇的梦中出现好几次。沿着逶迤的山路奔向那座红房子,一位外形清瘦的矮小老头早早打开栅栏门在欢迎我。老头是爸爸的远房亲戚,听说是个老中医,行医三十余年,医术精湛,口碑甚好。却在一次诊治中发生医疗事故,倾家荡产赔偿与人,仓促带上家人远离他乡隐居在此。年幼的我读不懂老人脸上的沧桑,他内心究竟藏多少戚苦,看来只有他手中那支再也不著一字曾经悬壶济世的“金星”牌钢笔知晓了。最感兴趣的是他家炕头立一个类似碗柜的红松箱子,里面有不少医书,大部分是繁体字,眼花缭乱的看不懂。但内页插图很精美,颜色花哨,形象逼真,不像是照的。在插图里认识了黄芪、柴胡、桔梗等一些常见的草药。想不到的是十年后我竟鬼使神差选择中药专业,难道是巧合?当时让我高兴的是她有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孙女,人长得乖巧伶俐,却是瘫痪,每天活动范围限制在炕上。常见老人在不见阳光的屋里闷头配制大大小小的药丸,然后逼她喝下去。看着她痛苦下咽的样子,我紧张地摸摸自己的腿。去她家,除了陪她玩,再就是陪她趴在炕上翻看一本又一本散发霉味的医书。有时老人用上山采药的钱从集市买回一本小人书,我们抢着看,有一次他居然买一本带彩页插页的《小朋友》。那时我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看的书。应该说,现在喜欢码字,与那时最初无意识的阅读医书多少有点关系。可惜不到一年,他们就搬走去了南方。开始几年有联系,现在彻底杳无音信。猜想老人一定辞世了,她的孙女不会再吃难以下咽的药丸了吧?

 

稍大一些,越发喜欢阅读,于是千方百计地四处收罗一些书来读,没有分类,是书就行。特别是冬天的时候,屋外寒风呼啸,屋内温暖如春。一家五口人,守着暖暖的火炉,各有各的活。父亲拿块软抹布一心一意地擦拭大号喇叭,年关要到了,多才多艺的父亲是秧歌队的主力呢。母亲则一针一线低头纳鞋底,姿态很美。我双手拄着下颌,趴在炕沿上,一丝不苟地观察炉火跳跃势头,期待姐姐能从炉火中扒出一个带糊香味的土豆。那热烈香醇的味道,妈妈概括得极为精辟:香得忘掉你姥姥家的姓。弟弟的眼神闪闪烁烁,有些诡谲,一看,他拿剪子把打呼噜的猫的胡子“喀嚓”一下剪掉两根,而那只懒猫一无所知。在等待土豆烤熟的时间里,我从书包里掏出《儿童文学》,只是粗略浏览,不是精致阅读。我怕看完了没得看。不怕大家笑话,20多年后热情不减当年,分毫不让地和儿子抢看的首选读物依然是《儿童文学》。那会儿,一铺火炕除了供睡觉外,最卓绝的功能是为我提供了良好的阅读场所。炕,暖暖的,炉火,旺旺的,小小的我从内心滋生一种畅游天堂般的幸福感,而幸福最高指数就是再读一段精彩童话。

 

上中专后,寝室8个人,胆小如鼠的我被分到上铺,心里打怵,害怕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看书不方便。因为下铺娇滴滴的小雨是从省城来的,不喜欢别人坐她纤尘不染的床单。我想尽一切办法讨好同寝室其他女孩子能不能调换一张床。可谁也不肯答应。后来申明大义的宏丽开恩了,假小子一样蹭蹭爬到上铺。住上一夜,我就后悔了,宏丽的脚臭不可闻,且气味执著地向下循环。但了为读书方便,我违心地装做千恩万谢的样子。在以后三年里,我轻而易举地得个叫响一方的绰号“床长”。哈哈。记得在毕业收拾行李那天,发现床板弹簧弯了两根。这一发现,又引众人大笑不止。有人说,是你太胖了,把床坐塌了。有人说,是床的质量不过关。呵呵,不管如何,三年来没有浪费青春年华,这张床的功劳不可磨灭。

 

如今恋上床,理由更为充分,无懈可击。正如笑话所说,工作不突出,业绩不突出,就是腰间盘突出。痛久了懒得理它,悉听遵变。谨记医生警告:卧床休息。窃喜不已,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医生,差点高呼他“万岁”。时时将警告挂在嘴上,成了躲避家务的上方宝剑。于是疼与不疼的时候,心安理得地癞在床上,捧一本书游哉,悠哉。陶醉正浓,猛然眼前站一个男人,笑嘻嘻地递过一黑色大粒丸:“该吃药了。”我故意耍赖,咧嘴,咬牙切齿挤出一个单音节:“疼”!男人一针见血揭露真相,你刚才不是哼着小曲读童话吗?我一脸糊涂相,反问:“是吗?”

 

恋床的女人,有点看不开事,有点死心眼,还有点丢三落四。不过,这又何妨?死心塌地恋上床,至死不渝与书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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