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一棵老枣树

文/李丽杰

奔波在城市这些年，无论应酬多么忙，仍会选择一个静静的午后，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周身被灿烂的阳光温暖地包裹着。那种暖暖的感觉常使身处异乡的我鼻子酸酸的，眼眶湿润，于是一股思念的味道不绝如缕地随之而来。在果子飘香的金秋时节，我思念故乡，思念外婆院中的那棵老枣树。

那棵老枣树长在外婆家院子里的一口水井旁，听外婆说水井与老枣树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到现在已有八十多年了。春天，枣树不畏狂风暴雨的淫威，一夜之间就抽出生机无限的嫩芽；夏天，它顶着骄阳，活泼泼地舒展枝叶，为左邻右舍撑起一片天然的绿阴；秋天，它为人们奉献出一串串诱人的果子；冬天，它在严寒和飞雪中默默坚守，为下一个季节的重生蓄积全部力量。前几年回故乡在外婆家看到水井已干枯，而老枣树却风采依旧，经历风霜雪雨沧桑岁月的磨砺，枝干越发苍劲，叶子也越发葳蕤。

要问我对老枣树最深刻的记忆是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说是打枣。那时候家境困难，平时根本吃不到零食，我和姐姐从春天枣树开花，就盼着结果的那一天。进入六月份，枣树坐果了，一颗颗椭圆形的绿果子笑盈盈地挂在枝头，微风拂来，颤颤地摇荡着，晃得心里直痒痒。一天，趁外婆去地里劳作，我和姐姐呼朋引伴在枣树下召开“紧急会议”，中心内容是如何打枣，尽管我们知道枣子不到成熟季节，吃起来不甜，而且还要冒着被外婆责骂的危险。但是为了解馋，管不了那么多！姐姐首当其冲，从房山头柴堆里抽出一根细木杆。我呢，也不闲着，扎扎着胳膊大呼小叫地轰走在枣树下做美梦的猪娃。东院的狗蛋迫不急待脱下外裤，扎上两条腿，预备装枣子。其他小伙伴都摩拳擦掌，眼睛亮亮地盯着姐姐手中的杆子。一切就绪，打枣紧锣密鼓开始，姐姐瞅准一个枣多的枝条，一杆子下去，院子四处响起枣儿跌落的声音。有几颗枣子慌不择路砸在狗蛋的光头上，大概砸痛了，他咧咧嘴，想哭，却没顾得上哭，小手飞快地往裤子里装枣子。我们一拥而上抢吃枣子，沾染着尘埃，散发着阳光味道的枣子，被我们的小嘴品咂得有滋有味。于是，欢乐的笑声响彻小院，随风又飞上了蓝天。笑声惊扰了在栅栏上休憩的鸟儿，它们歪着小脑袋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黄狗也不甘落后紧跟笑声有节奏地汪汪叫；大公鸡扑扇金色翅膀，呼地一下跳上墙头，冲外婆劳作的方向报告似地高声啼鸣……这些纯朴、美妙、动听的声音在多少年以后想起来，依然觉得亲切而温馨。

金秋九月，枣子终于熟透了，紫红紫红的，个个像红灯笼似的在树枝中闪闪烁烁。外婆选个天气睛好的日子准备打枣了。打枣的日子，就是我们盛大的节日。外婆大着嗓门唤下趴在墙头上看着枣子垂涎三尺的孩子们，然后分给每人一个装枣子的竹筐。外婆打枣不像我们毫无章法乱打一气，她先是虔诚地凝望枣树好一会儿，目光流露出许多我读不懂的深刻的东西，然后才将杆子小心翼翼地探进树空，一下一下轻轻地打，其实那算不上是打，而近似于轻轻地拍。有时候我们嫌她打得轻，让她大些力气，可外婆总是说，打枣不能使大劲儿，那样枣树会痛的。在外婆眼里，枣树已不单单是一种植物，而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个体。枣树陪外婆度过风风雨雨，外婆用卖枣子的钱换来油盐酱醋，也换来餐桌上那份久违的快乐。

等我长大成家之后，感到生活艰辛时，我才明白外婆打枣时目光中流露出深刻的东西是什么，那是一种不舍和感激。后来外婆得了脑血栓，打枣的任务就交给我们这些后辈了。有时她会拄着拐杖，站在夕阳下久久凝视着枣树，嘴角轻轻嗫嚅着，仿佛在细数与枣树走过的点点滴滴的岁月。

枣树于我，有太多美好、纯朴的回忆，这种温馨的回忆让我忘却尘世纷扰，使浮躁的心绪慢慢沉静下来。老枣树成为生命中最深最浓的记忆，在果子飘香的金秋时节，我思念故乡，思念外婆院中的那棵老枣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