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那些老人

李丽杰

清晨上班，路过广场，看到树下那些老人，不由停下匆忙的脚步。

近几年小城楼房猛增，如雨后春笋，一幢挨着一幢，让人眼花缭乱；而广场却少得可怜，几十万人口的小城可供休闲的广场也就那么几处。也是，谁也不缺心眼，何必浪费寸土寸金的土地，白建个广场，让你随便玩。

位于政府前方的广场面积不大，去年新建的，部分设施还未完工，比如那个半圆形状，像一座拱桥的建筑，从去年秋天就凌空立在那里，直到现在还未完工。谁也看不出来它究竟是什么建筑，做何用途。按常规设计，广场正中不应有树。广场广场，就应该以广大的场地为主，偏若有树，也应该在四周。但这个广场真的就有树，不多，一、二、三、四，仅四棵，在广场中央高高耸立，显得有些孤单。树是杨树，在北方随处可见，再普通不过的树种，落地生根，见风就长。这四棵树，高矮差不多，从三人才能合抱过来的树干看，树龄均应在几十年以上。四棵树，有两棵是单独生长，另两棵很特殊，根部紧紧相连，合抱到一米左右，树干才依依不舍分开。忘树生情，人们叫它们“夫妻树”。忽然感觉今天的树与往日有些不同，原来那黑漆漆的树身竟然披挂几条鲜艳的红带子。不用说，是迷信人所为，他们把心中的愿望寄托在一棵树上，感到可笑，又有些可悲。

杨树周围用浅灰色的大理石块砌成台子，老人们就坐在那些台子上，三五成群，有的热火朝天打扑克，有的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有的伸胳膊动腿，有的就那么怔怔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无论老人们以什么姿态出现，脸上神色无一例外的平静、淡然，与世无争，就像这会儿五月里的阳光，不起一丝微澜，静美、柔和。我心中为之一颤，问自己，这种神情被你遗忘了吧？有多久没浮现在你的脸上了？

离广场几步远就是主街道，那川流不息的车辆，那刺耳的喇叭声和路人的笑语喧哗，老人们似乎听不见，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这会儿，浓的阳光一波又一波地荡过来，老人们就知好歹地欠起屁股，拖着小板凳，佝着身子，脚不离地，蹭到树荫里。因为视力不佳，那纷乱的光影，老人暗淡的服饰，竟让我分不清哪一处是树，哪一处是人。

看着树下那些怡然自得的老人，想起今天早上梳头时，刘海正中有根白发，很是感慨，老了，这日子不抗混啊。我想，假若有一天，不，一定有这么一天，而且很快，我到了这种年龄，会是什么样子呢？也会走路佝着腰身，但步子却极稳，那是岁月历练出来的稳重；也会说话流口水，也许还吐字不清，但一定没忘话到嘴边留半句，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也会因打丢一张牌而泄气，但还是期待抗把大旗。人嘛，要的就是这口志气，凭什么总让我在后面扛白旗？

看着树下那些老人，无所顾忌地抠着鼻孔，孩子一样天真地咧嘴笑，冲口而出一段浪不丢的二人转小调，我才顿悟：原来日子可以这样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