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亲嘎拉哈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3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亲亲嘎拉哈

作者:李丽杰

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倚靠在床上,撩起窗纱,在午后慵倦而宁静的氛围中守候一缕远道而来的阳光。在光影摇曳的氤氲中,莫名其妙地,总是能嗅到一股旧时光的气息悠悠而来……

我的家乡在黑龙江富锦,这里地处寒带,冬天奇冷无比,户外气温时常降到零下三十几度。我们这些怕冻的女孩不敢跟大自然较量,就围坐在热乎乎的炕上欻(chuǎ)嘎拉哈。欻嘎拉哈最开始在满族流行,随着清朝定都北京,满汉文化融合,便以旋风速度刮遍全国。嘎拉的玩法《满洲源流考》有记载:“或两手捧多枚星散炕上,以一手持石球高掷空中,当球未落之际,急以其手抓炕上嘎拉哈成对者二枚,还接其球,以子、球在握,不动别于者为歘”。《柳边纪略》也曾记载:“手握四枚,同时掷之,各得一面者,曰撂四样。”

嘎拉哈是满语,是指动物后腿的膝盖骨。东北叫嘎拉哈,北京称拐或羊拐,各地叫法均不同。在古代嘎拉哈还是鲜卑、契丹、女真、蒙古军事战术上模拟演习的棋子或作殉葬品,后来被神化为“定福祸决嫌疑”的占卜工具。由此可见,小小的嘎拉哈已成为我国北方民族一种古老的文化现象。

嘎拉哈当属狍子的质佳,其表面光滑剔透,小巧玲珑,若染红更是精美绝伦,深受大姑娘小媳妇的青睐;其次是羊,质地略粗疏,但大小适中不失秀气,久用或是磕碰了爱掉渣儿;猪嘎拉哈易得,形大丑陋,不招人稀罕。我有四个孢子的,是姥爷打猎时获得的,谁若想玩,就得事先溜嘘我一块糖,或是一把毛嗑。

嘎拉哈有四面,凸起丰满如孕妇腹部的一面称为肚儿;凹陷大,与肚形成对比一面为壳儿;最狭小侧面为针儿,状如一朵寒梅;较宽一面叫轮儿。玩前需缝个拳头大小的布袋,用六块同样大小的布缝在一起,里面装苞米、黄豆或是小米。嘎拉哈四个为一副,玩时人数不限,但需分成伙儿对抗才有意思。先将嘎拉哈握于手中再掷出去,碰撞有声,有如夜间清脆的梆声。一手抛高布袋,然后快速抓起两个或两个以上形状向上、相同的嘎拉哈,再接住布袋再次抛起,用手中的嘎拉哈去碰地上原有的嘎拉哈,使它们变成自己心中想要的形状。随着布袋上下翻飞,欢快的笑声也跟着飞起来。记得有一次由于欻嘎拉哈过于专注接布袋,我竟然大头朝下从炕上折到地下,硬是让炕沿嗑掉了半颗牙齿。如果未接到布袋或是未抓到嘎拉哈,即换另一个人玩,计数多者为赢家。如何捉弄输家呢?馊主意有的是,弹脑瓜嘣、喝凉水、学狗叫,最滑稽的当属在脸上贴纸条了。那天我输了,脸上贴满长短不一的白胡子似的纸条,开始未觉得如何,还美滋滋地扭着脖儿照镜子呢。后来被来我家纳鞋底的婶子们看见了,便拍腿哈哈大笑。其中隔壁二娘笑得最欢,嘎嘎地,像鸭子似的。蓦地一种羞辱感从我的心底腾起,我“哇”地哭开了,二娘笑得更凶了。

二娘也爱欻嘎拉哈,有时不等纳完鞋底就迫不及待脱鞋,上炕,盘腿,跟我们这些小孩子抢着玩,边欻边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她扔布袋时总是欠起屁股,为报上次嘲笑之仇,我绕到其后,在她欠屁股的瞬间把缝衣针置于其下,扎得她手捂着屁股“唉哟、唉哟”地叫唤,众人笑倒一片。本以为她不会再玩,谁知不长记性,笑得更欢,欻得更甚,看来嘎拉哈魅力不小哇!

嘎拉哈有各种玩法,坐锅、大把、抓对,等等,经常玩能使手指灵活。隔壁张姓瞎眼婆婆也玩嘎拉哈,玩法独特,省去布袋,将其玩弄掌中,日日摩挲,四面总能猜得准确无误。问,你不是眼瞎吗?答,眼瞎心不瞎。那时年幼不懂其意,如今步入中年,顿悟了,瞎眼婆婆却已离世。

我出生在七十年代,那时谁家窗台、柜空、抽屉里没有几个甚至是几十个嘎拉哈呢。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嘎拉哈早被各种玩具取替了,它渐行渐远,如同垂暮老人,辉煌和繁荣对于它来说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近年来听说黑龙江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有“满族嘎拉哈”,深感欣慰。看来那些伴我度过快乐童年、几代人曾玩过的游戏、具有浓郁民族和地域特色的小小的骨头未被遗忘。

前几天陪母亲去老屋收拾柜子,居然发现柜底静卧八个嘎拉哈,它们沾染着熟悉而亲切的旧时光的气息悠悠而来,旖丽而沧桑,与我不期而遇。那一瞬间我鼻子发酸,眼泪险些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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