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 祭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3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青年点儿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太压抑人了。所以十二连的几个女孩子才要玩这种游戏——临睡之前每个人脸上搽上厚厚的香粉,然后一字排开做死人状躺在炕上。

    其实游戏的雏形并没这么肆无忌惮,女孩子们只是在晚饭后往脸上淡淡地搽一点儿香粉。白天她们要跟男同胞们一样出力气干活,只有到了晚上她们才能找回自己。她们总是把屋门闩得死死的。她们害怕被人发现。但即使是这样后来还是被人发现了。于是兴奋的男同胞们有事没事总要找上一个严肃而正当的借口,到女孩子们的屋里乱窜,以一睹其白天见不到的容颜。

    莲子是女孩子们中的主心骨,于是莲子率先认为这样下去会很危险,闹不好被连部发现双方都要倒霉。

    在男同胞们适应了女孩子们不再化淡妆的莫名其妙的几天之后,女孩子们在莲子的提议下开始只在每日临睡前搽一些香粉。

    每每如此粉香便在屋子里横冲直撞地弥漫开来。大伙儿都觉得挺好闻。大伙儿都感到那一刻很愉悦。但随着时日的递增,起初的新鲜感渐渐换化成机械刻板的故意所为,而且开始不堪忍受多于往常一倍的蚊虫的骚扰。于是大伙儿又都隐隐觉得有些失落。莲子这时候又充分发挥了她的想像力,她让大家可劲儿往脸上搽粉。然后由一位不搽粉的女孩子守在地中央数完人数再睡觉。轮到谁谁有权指定第二天由谁接替自己。

    起初都抢着充当这一角色。因为这样一来要省掉许多香粉。香粉那会儿虽然不贵,但也不是每个家庭都能随便挥霍得了的。但第一个夜晚抢着数人数的女孩子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十几个搽着厚厚香粉的女孩子躺在那儿,看上去犹如一具具骇人的死尸。其脸色的苍白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分外耀眼,于是数人数的女孩子发出了一声惊惧的嚎叫。

    “昨晚儿你们屋里怎么了?我好像听到谁在尖叫?”第二天出工时,马连长狐疑地问莲子。

    莲子只好跟他扯谎:“我们屋里有耗子。”

    “赶明儿我给你们拿点儿老鼠药?”马连长深意地瞥一眼莲子,态度比往日对其他女孩子十二分的好。莲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此后这种恐怖而又别出心裁的游戏继续进行。因为女孩子们想不出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花样能让她们既兴奋又悸动。更主要的是如此一来蚊虫居然一概闻香而逃,令她们开心不已。只不过她们压抑了自己的反应程度。她们预先往往要准备上一条毛巾,用毛巾捂着嘴巴尖叫……她们开始盼望夜晚的到来,盼望那一刻的惊心动魄。

    但大伙儿有一天发现,最热衷于此的莲子居然对此没了兴致。准确点儿说她对整个游戏过程毫无反应。她像换了个人似的憔悴不堪。第二天她推脱身子不舒服没有出工。大伙儿并没想得太多,直到下工时才发现莲子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脸上一如往日游戏中的那样搽着厚厚的香粉,甚至可以说比往日搽得还要厚,面部安祥而又似有不甘。

    莲子的死因无从查找。大伙儿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只有马连长对她的死表现了出奇的平静。但当他看到莲子脸上的香粉时还是显出了惊讶。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他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大伙儿没一个回答他。

    莲子出殡前的头天晚上,女孩子们都围坐在莲子身边,每个人的脸上都搽着厚厚的香粉。女孩子们守了整整一夜,但没有一个人感到害怕。

上一篇:灰 色     下一篇:对 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