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裱糊匠的背影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3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穿过了110年的时光隧道,多已销声匿迹,不得不慨叹历史是个大染缸,即使你艰难地爬出来,你的面容只怕也是一副残缺的模样。

他,曾经是那片阴霾时空里最为耀眼的星星,如今也只剩下黯淡的背影,凄怆地羁留在故乡的土地上。那星星点点的踪迹,在故土的时空里,犹如冬日里那棵老槐树,凋零了叶片的色彩,枯瘦成干瘪的枝丫,在寒风中萧瑟着自己。

这里是他生死归处的原乡,可是原乡,在历经100多年风风雨雨的冲洗,他的存在,已经是泛白的记忆了。

为了找寻对他那支离破碎的印记,小城有了一个修葺一新的祠堂旧居,一处落尽繁华的村落院墙,一座身首归无的梦魇般的享堂。

在小城庐州的东城,这里是他荣光的初始。这个地方,只因我太熟悉,这每一片土地,这里每一个历史人文的片段。我朝夕感知着这片土地的脉搏,几十载流逝了的光阴,聚拢起对他点点滴滴的感知,重重叠叠。

和他靠得如此近,却总是感觉又如此远。丈量的距离,甚至可以目测,而时空的距离却遥不可及。只是不知历史的烟云,为何将他深深的掩埋?

似乎他不曾诞于此,也不曾归于此。他的荣耀,流星般闪过,没有定格在这里;他的屈辱,坚实般地钉牢在历史的十字架上,这里的人们唯恐避之不及。

 

 

在满目疮痍的晚清,他权倾一时,以一己之力,做着力挽狂澜的举措,颇有孔明先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气概,但气数已尽的晚清,大厦将倾,独木难支。这样的困局,他不是不清醒,他是一个智者,具有大慧的谋略,更有满腔的忠诚和热血。虽没有他的老师曾国藩的韬略和大儒学识,但他却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情怀,实践着自己的梦想和抱负,他以他的担当扛鼎起濒临崩溃的晚清沉船。
他是那个时代难得的颇具开化思想、开放视野的权臣。他兴办洋务不遗余力,民族工业的复兴之路始于他,中国近代的四大军工企业中,他一人据其三,另一个福州船政局乃左公所为。他倾心海防打造北洋水师,输送孩童学子到境外师夷,开阔眼界,希望以夷制夷,达到“外须和戎,内需富强”的图强之路。

他痴心外交事业,开启沉重而封闭的国门,消除国人的盲区,赢得了西方列强的尊重——“知西来大势,识外国文明,想效法自强,有卓越的眼光和敏捷的手腕。”

梁启超说他“誉之者达其极点,毁之者亦达其极点”,今日还盘旋在他头上的阴霾,经久不散的源头,一语道破。

他的困境,是那个时代的困局所致,只不过经他的手,成了替罪的羔羊。三十多个不平等条约的桎梏,枷锁般铁链缠身。他不是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只会是令其黯然心寒的结局,民族和国家的耻辱柱,从此负重在身。尤其是甲午和庚子的惨败,忙着为清廷收拾残局的他,却再也无法为自己拾缀起一颗破碎的心原。他不堪重负,倒在了自己一手缔结的耻辱柱下。

梁启超是熟知他的,“吾敬李鸿章之才,吾惜李鸿章之识,吾悲李鸿章之遇。”恰中肯綮的点评,也许会让他宽慰许多。

他,在十九世纪的那个时代,一路走来,一手擎天过,但在“舟大水浅”的凄凉乱世里,他走得小心翼翼,走得灰头土脸。他以“裱糊匠”的作为引领了一个时代,千古功罪非议在,以他自己的独白作为其一生的墓志铭,也许是妥帖的。

“我办了一辈子的事,练兵也,海军也,都是纸糊的老虎,何尝能实在放手办理,不过勉强涂饰,虚有其表,不揭破,犹可敷衍一时。如一间破屋,由裱糊匠东补西贴,居然成一间净室,虽明知为纸片糊裱,然究竟决不定里面是何等材料。即有小小风雨,打成几个窟窿,随时补葺,亦可支吾对付。乃必欲爽手扯破,又未预备何种修葺材料,何种改造方式,自然真相破露,不可收拾,但裱糊匠又何术能负其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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