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北方,一路向南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3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已经习惯长时车程中随身携带一本书。从郑州到北京,一路睡睡醒醒,将《她比烟花寂寞》读完。邻座一直在大声讲电话,手里拿一本中英对照的《伊索寓言》。

小志来接站。毕业数年,我不敢想象这妖孽已经修到何种境界,是否轻轻眼波便杀人无形。还是他眼尖,卷起来一股风轻轻拥抱我。

酒店门口正在修葺。哪个城市都是如此,挖挖填填,生生不息,任何一项工程都劳民伤财又为我国GDP重复贡献。

暗红高跟鞋在此刻像个玩笑。

要了标间。洗漱完我们躺在各自的床上裹着白被聊天。他回忆起第一次见我,在公共课教室,辅导员对着刚入学乱成一锅粥的年轻人喊话:“请按班级坐好。”

“哪个时候,坐在第一排的你突然扭头跪坐在椅子朝一堂无头苍蝇说‘广告班的挥挥手好吗?’,真令人印象深刻。”他说。

过了那么些年,我仍是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们忍不住感慨时光飞逝,容颜尽老,细数房价油价恋爱工作。18岁时,我们做梦也没想到数年之后会有这样一天,在异地,可以静静说些话,回忆荣光岁月。

聊天中的断档也不可怕,我们早见惯了对方满脸的青春痘和虎牙,还要怕甚呢?

第二日一大早,他送我去与大部队会合。人生终有一别。

 

我们一行人,从大半个华东齐聚北京,一路向北。

车从外环驶入高速,一路只见绿树青山山涧梨花桃花竞相开放。一群人,在车内不咸不淡开着玩笑,赵先生看起来心情甚好。

待我打盹儿醒来,车已经驶上省道。一路蜿蜒曲折山路,树叶明显还未发芽,有大群人在田间耕作。两层的民房窗户占极大面积,有些人家用塑料薄膜当做玻璃抵挡北风。

车程足足有八小时,终于抵达围场县城。

县长用烈酒、袍子肉和烤羊腿招待了我们饥饿的胃。

蒙族汉子说:南来的北往的,喝不过围场的。

好在我已经过了爱酒的年纪。伊始,觉得啤酒有麦芽芬芳白酒有高粱清甜,红酒光是腔调就令人沉醉。清酒?这也能算酒?不就是白开水兑醪糟汤么。后来,酒场多了,什么酒都混着喝,胃不干了。再后来,管他什么酒,逢酒必吐,作践得很。

酒这东西,基因决定你爱它,它便以为是琼浆玉液,能和着血液游贯全身,四肢百骸任督二脉通通被打开,似活神仙。亦有人只觉苦涩辛辣,恶臭连连,沾一点便皮肤起疹过敏非得吊盐水祛病。

去年春天,肠胃发出警告之后,连啤酒也极少碰。除非在不得已的场合不得已的应酬不得已的不喝。

他们喝酒用的杯子,像是实验室装试剂的玻璃小壶,一杯二两有余。一仰头,咕咚咕咚应声喝下杯见底,一点也偷不得懒。

我老了。看得心惊胆战。

喝酒最怕有酒胆没酒量之徒,如此大肆作风,喝多了就成烦人精。拉着人酒气熏天的讲怀才不遇又或者摊成烂泥吐到不省人事。

见不得这般丢人。即使不是自己,也深觉尴尬。

这酒一直喝到夜里。

我们这方,倒了三个,晕了两个,另外的几个略能自持。我跑上跑下,前后招呼着将他们扶回房间。

 

第二日,在去往御道口的路上,突降大雪。原本策马狂奔的计划只得泡汤。

进入林场,见白雪皑皑的山里,树木高粗笔直,放养的马匹优哉游哉捡着草啃。随行的官员说,整个林场牧场有30万平方公里之巨,有野猪狼和狐狸狍子。

谁知道。我只想见见野兔和松鼠。

去得不是时候,应该在7月8月,那时水草丰美牛羊成群,湖面薄冰已经融化,可以住蒙古包喝羊奶酒。运气好的,逮一只野味亲手烤了吃。北风裹挟着雪花扑簌簌地落在枯草上,我穿着T恤哈伦裤伦裤敞口鞋冻得瑟瑟发抖,却坚持下车走走看看。

吃午饭的当儿,突然就一道金光射进房间。呵,是太阳公公出来了。跑到屋外,嗨,蓝天白云像只在头顶,之前的阴霾冰冷突地一扫而空。

天公作美。

我曾见过这般美的蓝天白云,在新疆的天山丽江的玉龙雪山还有九寨沟,但完完全全不同于御道口的天空。因着平坦没有遮挡,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下交织着茫茫土地映衬橘黄赭红的尖尖屋顶,青草树木都未发芽,有生命力的风把它们的枝干拉得像一张将要出剑的弓。

站在风里,暗自庆幸没穿十公分的高跟鞋。会被风刮跑的。

 

下山的路上,醉鬼们都嗨翻了。赵先生是其中之一。

再有魅力的男人喝多了酒也是一摊烂泥。讲三字经。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拉着人手背擦鼻涕。发疯,控制不了自己身体。我像看了场舞台剧,对赵生的崇拜之心终于落入尘埃。

我见过终日以酒当正餐的酒鬼,身体被酒精控制,战栗,像食毒的瘾君子,最后肝功能尽失,死时骨瘦如柴身体蜡黄。

酒是穿肠毒药,哪儿能解愁呢。

王母娘娘也有烦恼,时刻提心吊胆那猢狲神不知鬼不觉盗得仙桃。

 

去承德路上,途经隧道,两侧猫眼儿石熠熠生辉,为迷途之人指引护航。有条路,有美丽名字,叫佟温路。

我仍旧记得第一次到北方,见到青绿麦田,牛羊悠闲散步像世外桃源。最后我却落入滚滚红尘,万劫不复。

说狐狸临死前会头朝故土的方向。我亦将陷入这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