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未动,云已远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3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7月初,行程还未确定之前,女友在微博上@我,说梦见我去到零下十多度的美丽北方,拍下绿色湖水照片给她们看。那个时候,喀纳斯和喀什还是新疆这块疆域上陌生的地名词。他们的名字拗口难记,我对新疆的印象还停留在吐鲁番的炎热和未熟透的瓜果上。那个时候,身体魂魄还未和这片土地有所牵扯,对这趟旅程不抱幻想,亦谈不上开怀。

 

从乌市飞往喀纳斯时,新疆独特的地貌在高空俯瞰更是一览无余。这边是碧蓝湖水,那边却是戈壁沙滩;这边寸草不生,那头绿草茵茵。湖泊沙漠,高山白雪,良田戈壁共存,不生硬不唐突,好像亿万年来他们都如同这般高度和谐却又高度矛盾的存在。

 

飞机降落在喀纳斯机场时不到十点,远处游牧人正在蒙古包外架柴火煮早饭,牛羊成群闲散地垂首啃草,有小猎犬来回活跃奔跑,黑色的大隼挥动着大翅膀一圈一圈低空盘旋,再远处,青黛高山,蜿蜒白云缠绕其间,风轻轻涌动,它们就像棉花糖被抽扯般一缕一缕地拉开距离,扩散成更轻薄更细腻的大团云朵。

 

太阳从地平线上跃出时即释放大量热,像热情的芬兰浴,汗水未断水不解渴,只得帽子墨镜外套齐齐上阵,闷热比炽热好过。

 

映入眼帘的一路都是绿,因着一年仅有四个月强烈日照,树木生长极为缓慢,存活下来的它们根基深稳,一律笔直细长。地界导游指着车外连绵青衫说,这些树,看似不起眼,实则都百余岁了。

 

不断换乘区间车,小巴沿着河流钻入喀纳斯腹地。数不清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漫山遍野,小鸟啄着草籽并不惊慌闪躲。路窄,弯道多坡度急,一面是山,一面是宝蓝的河流。白云栖息的山头一片明显的清凉阴影,好像一抬头就会不小心碰到轻柔的它们。

 

尽管费了那么多笔墨,依旧没办法形容那种静谧、安宁,带有神秘气质的美。这一刻,那么词穷,文字那么苍白无力,只恨俗气地痛恨眼睛不能三百六十度旋转将美景尽收眼底。

耳朵亦不听使唤,四处能听到维语、蒙语、哈萨克语,分不清听不懂,好似置身国外。他们高鼻梁深眼窝身体灵活皮肤黢黑高大魁梧,即使穿了笔挺衬衣西装却依旧能一眼从人群中辨识出来,是哪种微妙的身体语言,是散发的灵动、不羁以及自由感。

 

不由自主地被一种气场缠绕包裹。像是卸下所有伪饰,一切还原到梦幻、天真、大同、大自由中,像是最初的伊甸园,亚当夏娃赤身裸体坦诚相见。肾上腺素激增,有些酒后的兴奋微醺,身体轻飘飘好似刚经历一段美妙高潮。

 

沿着喀纳斯河漂流是多数游客都会选择的项目之一。穿上紧贴皮肤的潜水衣救生衣,紧握长桨,在沉浸千年的冰川河流中徜徉,舒缓时欣赏两岸美景,激流时惊声尖叫。

掌舵的船长是英俊的哈萨克小伙,他怡然自得坐在皮划艇船头,穿着紧身背心,露出漂亮的肱二头肌和胸肌曲线。遇到暗礁只轻轻一划,船头就顺水避开回到安全地带。他划桨的姿态那么优雅舒展,整个身体向后仰与水面平行,仅靠腹部力量支撑左右划动船桨,黢黑皮肤遇上水花在烈日下闪闪发亮,笑起来有毫不做作的羞涩。

在我的要求下,他在船头轻轻哼唱民歌,旋律动人,嗓音动听。是一首情歌吧?我问他。他有些惊讶地用不甚标准的普通话问你怎么知道?

我笑笑未答。

音乐无国界,小调的忧伤不正是在诉说他心爱的姑娘远行了么。

在这个图瓦人和哈萨克人混居的世外桃源,唱歌舞蹈的天赋仿佛与生俱来。在巴图家访,我们盘腿围坐在铺满地毯的桌几后,桌面摆满话梅酸枣羊奶酒水可以随意品尝。图瓦少年拨动琴弦的一瞬间,我已被莫名东西击中,泪水迅速便击垮了眼帘的堤坝,落下来。

对于大多数而言,它不过是一首普通的歌谣,和爱情买卖郎的诱惑并无区别,却那么不经意地毫无防备地令我颤栗。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草原上骑马,缰绳将右脚小腿拌出青紫淤血。骑在马背上恼怒无比,无论如何它都不肯撒腿儿奔跑,像垂暮老人三步一摇,走走停停。一群哈萨克少年躺在草地上朝我喊:踢它,踢它尿尿的地方。老牧人骑着大黑马前来帮忙,不拍不打,只发出嘘嘘的响亮口哨,马匹像被按到电闸踢踢踏踏小跑起来。它那么乖巧,到后来我可以抚摸它的脸颊和下巴。在暴雨来临前,我在它耳畔轻轻说:小马,再见。

它的身上烙着X的符号,是它主人姓氏的缩写。下次再去,一定认得它。

 

草原天气变幻莫测,这头的阳光正灿烂,那个山头已聚齐乌云。

在一场疾雨之后,酒店门口出现传说中的双彩虹。曾经一直以为双彩虹是技术达人PS出来愚弄大众的产物,在这个彩虹都是传说的生态社会里,双彩虹更像是人类的意淫和自摸。那一刹那我压根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夹着烟的手按相机快门都迟钝且颤抖。几分钟,那瑰丽的色彩一点一点消失在雨雾里,像大地与天空一场短暂的交欢。

这是礼物吧,上帝赐予我们敬畏喀纳斯的礼物。

 

在湖畔的邮局,买一沓明星片铺在简陋的圆桌上书写,其实统共只得一句话。对于她们,太多爱不知道如何熟练表达,只能用更轻描淡写的方式呈现。也寄给自己一张,只有四个字:期待,奇迹。

旁边的小姑娘也在写,寄得天南地北。我看到她每一张大同小异地写说: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有机会一定要来哦。我在心里,悄悄骂了一句ST。

离开喀纳斯那天,我在备忘录里写:蜜月我们去西藏好吗?我总是可以这样风马牛不相及地表达一种情愫,像是明明很在意和爱却最终冷冷道了分开。那些偶尔听到的曲子,轻轻柔柔丝丝入扣,在某个放空的间隙出其不意地溜出来。

我从未有过似这段旅途般的经验。被震撼被感化被无以伦比的美妙包围。

未经允许,我私自自喀纳斯湖旁带走了三块小石子,像小偷似地装在贴身包内,来来回回飞翔几千公里带回内地,带回家。

它们不同于其他石头,未被神赋予通透出生和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