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5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没什么执着。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本来无因果。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马尔克斯   《百年孤独

  秋天,很多的东西都在凋零。

  前些日子,杨树的叶子凋零得还很稀落,可这几天却纷纷扬扬的如同下雪,褐色的黄色的淡红色的秋天的雪,簌簌有声,心形的,哪一片是你零落的?可曾覆盖你的温度?可曾生长你的气息?

  大地被五彩缤纷的颜色包裹起来。植物身上洒满清霜,淡白色的细小的颗粒。一片苍茫,这个季节植物都是弯曲的,越来越接近土地。接近种子,接近它们最初的母体。

  艾草萋黄,芦苇泛白。再也看不见那些昆虫的影子了,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它们能去哪里呢?就像我们将来的灵魂,会挂在四季的树垭之上吗?彼此还说着母语吗?我们的眼光还能对视吗?

  很多候鸟已经飞回了温暖的南方,天空清澈,高远,深邃。可有些鸟断是回不来了。

  落了秋雨,凉飕飕的。树垭上的鸟巢变得越来越黑,像一只只独单浑浊的眼睛,诉说着前生来世。风刮落了枝条,也许一场风或者一场雪,它们就凋零了,像一片叶子。

  远方,有农民在收割金黄的谷物,镰刀的光很寒冷,彻骨。庄稼被放倒,一束束安静的躺在大地的怀抱里。时光的刀镰又在收割什么呢?我们蹒跚的脚步还是浑身的疼痛?

  昨天,阳台上的昙花盛开了,满屋清香。可今早却凋零了,形销骨头也软了,萎缩成一个影子,一个尘世的念想。昨日的清香和鲜嫩都融化在时光里,靠记忆打捞。

  早晨洗头的时候,又掉了很多头发,心被刺痛了,那是我的落叶,我的凋零。无声无息,像我的疼痛一样,再敲不响激越的鼓点。我们都像芦苇一样弯曲了,季节爬上了鬓角,白苍苍的。

  有很多时候,我走在路上,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的大名或我的乳名。茫然四顾,可找不到声音的出处。是谁在喊?他和我相识吗?只看见春草发芽,植物茁壮,落叶纷纷,白雪皑皑。其实,我很感谢我的名字,感谢给我起名字的人,感谢有人还认识我,记得我,甚至还赐我一点点温暖的友谊。想那些叶子,一个挨着一个,发芽生长凋零,它们并不孤单,这是上苍的旨意。我很庆幸,我和那些蚂蚁,蜻蜓,狗尾草,玉米,豌豆,河流,积雨云都有一个名字,那是我们的坐标,我们的方位,我们在世上的轨迹,我们的前生和后世,不需要什么了,已经足够了,那些欢快和疼痛一样富有意义,一样会被人记得也一样会被人忘记,大漠孤烟,床前明月,一切都会被岁月剪碎,沉入泥土,沉入河流,和我们来时一样。回归虚无。在世间我们只是一个名字,仅此而已。

  我安静的坐在艾草身旁,向来它们都是我的兄弟。把脸深深的埋在它们深处,又闻到苦涩的清香,那种寡淡酝酿出来醉人的浓郁,浸润到骨头里的味道,它们结实了很多细小的籽粒,像漫天的星星。每当我怀抱着它们的时候,内心激荡感激,甚至落泪,对生命对自然对上苍。对给予我生命的人,对给予我温暖的人,对一朵朵阳光,一缕缕雨水,一片片雪花。甚至对那些欢乐和苦难。

  这些年,很喜欢向阳的山坡,阳光充足,四季分明,有绿色的植物生长,清脆的鸟鸣,缠绵的雨水,晶莹的雪花,四季的风,坐着躺着,都满怀喜悦。无欲无求,等待我的足迹被荒草掩埋,等待那些阳光像白雪一样覆盖我,等待缠绵的狂虐的雨水洗刷我,等待有几个人说,这个人是我的朋友。到那时,狗尾草是我灿烂的头发,风声是我的呼吸,阳光是我的微笑,雪花是我的问候,庄稼是我棉质的新衣。

  柴门关闭了,再开的时候,还是那个柴门吗?带刺的蔓藤生长得很快,攀援而上。而那些紫色的牵牛花却在清霜前枯萎了,像一堆话语。

  走在缤纷落下的秋叶里,手放在裤兜里,脚踩着落叶,听到的是一片歌声,在天地间回响。对天对地对白云对苍天对内心。坦然而随意。

  泰戈尔说:天空没留下痕迹,可鸟儿已经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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