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门向山路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5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不记得几时开始沉湎古诗词的意境,埋头在里面过只有自己的日子,把眼前不喜欢的全换了喜欢的,因此快然足意。比如湿淋淋的雨天趴矮门上对着外面泥泞的村路出神,出着出着就远到西塞山前,桃花流水斜风细雨里,俨然伴了烟波钓徒的渔童樵青,如此,烦人的雨天也便清丽可心。而入若邪溪恍然更早,该是走进记忆的第一首古诗吧。于是午后骄阳下绿得发暗的乡野便遁入隐天蔽日的山林清凉安歇。蝉噪声里周遭格外地静,哪里一声悠然鸟鸣。

 

十几岁独自去杭州,找见了母亲念叨无数次的故居。时值暮春初夏,整个院落被山岭的绿意静谧地裹藏着,透入叶隙的阳光白亮得锋芒,山风微微,润暖的清息自足底升起,弥漫绿的甜味,实在陶醉。刘慎虚的《阙题》由此跃然眼前,终成至爱。

 

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

 

故居虽没有高入白云,确也闲门向山路的。门外古道长亭,芳草萋萋。院里虽没有柳,爬满整堵山墙的蔷薇藤萝之外,葳蕤的桂、茶、腊梅等百年名木也自是葱茏一派。以为柳合该与水为伴的。岭上仿佛也没见植柳。柳全在底下西湖边拂水飘绵,风姿绰约。

 

这样地方实在太好,若真在这情境里读书怕也是苦差使。曾问过母亲。母亲的神情显见得意。古稀之年了,反正再没人要她读书的,满不在乎朗声笑道:功课,不好的。那时候,野都野死了。而后举例再举例,喉咙愈响,气色绝佳,口吻都有了想当年谁人管得住的野气倔犟,而后,幸福地太息。想想也是。换我,贿赂山林的小东西们来院里安营扎寨就够忙活的了。彼时你若见窗里那个乖乖捧了书本的,定不是我。即便是,也怔怔的,心早仙游去了。

 

在心仪的情境里放养自己,不务正业地学得些真正喜欢的东西,如此成长可谓快意之极。这感受,犹极美妙的滋味于齿舌眉宇间化开,叫人舒服到松软,一时应有尽有,夫复何求。而待美妙的涟漪渐次无痕,便是给心藏去。心最懂得珍爱与回味。彼时以为不再,怅然间,心便来对你说,喏,不是还在?于是复又欣喜,足意。

 

自小在一种几近封闭的环境里长大,而它终究没能拿走我烂漫的天性。当我学会在心的天地里放养自己,这些古诗词便给了我极好的去处。天长日久,更如一幅幅幽古清逸的画卷挂满心灵斗室,人生再怎么变迁也不曾落下。碌碌之中总有一刻得以安静下来,过回想要的日子。

 

从来不吝予己宽松舒畅的心灵环境,一旦桎梏必竭力挣脱,而后为心之所向义无反顾。由此,也从来懂得予人同样地宽松舒畅,也因此安恬自足。外面再怎么风云变幻,关起门来一个人照样山深涧响。

 

如今回望,这性情其实早已生根,并随着我的独立破土成长。这些年,我以成全它的茁壮成全着自己。为使之真实地荫翳我的岁月,我在岁月里一次次不羁地改变着人生轨迹,朝了日渐清晰的目标,终于来到此时绿莹莹的阳光里,闲门向山路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