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之后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5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下晚在办公室逗留了一会,看门的老叶踱进来。闲聊起,一人啊?我答应:嗯。你们还没搬啊。我说没有。他们都基本搬走了。我说哦。瞬间的无语。突然,老叶发起感慨来,怪孤单的,你们都搬走了,我这里就冷清了。看我没接腔,他继续伤感:你们平时对我都不错,怪想你们的。蓦然,一阵隐隐的伤感水雾样爬上心头。是啊,我忽然觉得他不是造作,而是真心的。离别在即,往事不再,想重经旧时的路,只能在记忆里。蓦然我想到了父亲的镜头,也是这样的时刻,也是类似的事体,那些淡淡伤感的场景电影镜头样浮上脑际。

父亲近六十在街上谋了一个看门的差事。宿处位于一栋楼后,阳光是照不进来的,人们熙熙攘攘在街上也看不到这个小小的门脸,但我还是觉得温馨,觉得阔大,因为有父母在,因为一日三餐在此解决。每当下班时分,父母即已烧好饭菜,等我们陆续赶到,即端菜盛饭,津津有味吃起来。我们一家三口加之父母,还有姐姐的儿子,有时妹妹的女儿也凑热闹,共有六七人围坐小饭桌,其乐融融,热闹喧天。小孩的无忌和童趣,增添了气氛的热烈。晚饭吃好后,我们会逗留一会,陪父母聊聊,或者看父亲玩牌。父亲每当晚上,会邀一帮人切磋牌技。小小的屋始终是人气旺的。我们不知不觉挥洒着快乐的时光,以为时光就这么顺畅、平滑流淌下去。突一日,母亲讲到你父亲可能不能在此看门了。我听到心陡然一沉,晴天霹雳似的,惊愕望着母亲。父亲剜了母亲一眼。父亲是个话语不多的人,也是内心极其坚强的人,他一人扛着风雨,不想任何人,包括他的另一半和子女分担任何隐忧。父亲肯定早知道境况,但就是没说。母亲憋不住,还是说出来了。我想知道答案,因为此前没有任何征兆,要父亲离开的迹象。我说为什么。我探问了。母亲没有顾忌父亲的眼神,还是说出了缘由:单位的头子说不要人看门了,他们这一片开发,要拆迁了。我蓦然无语。我觉得时光一下暗淡下来。接下来的吃饭时间一下变得漫长,空气一下变得沉默。因为这个话题,因为有离别的阴影压着大家的情绪。以后就经常有这个话题,当然离开的缘由是各种版本,但全不是父亲自身的原因,而是一个大家都不想触及的话题,40、50的下岗人员安置问题。因为父亲不属此类,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一个纯粹的农民,当然得让出这个岗位。大家都无话可说,我位卑言微。我问什么时候搬?母亲也没说个准,领导只是让离开,具体时间另行通知。我们等待这个通知。但一日,父亲发话了,说我不想在这里待了,迟搬不如早搬。母亲也支持。我们虽也如是说,但还是不舍、留恋。不是因为这个地方多好,这个差事薪水多高。那时单位每月只给父亲一百五十元,够低的了。只是因为觉得父亲还是留恋这个地方,这个差事给他带来的是固定的薪水,这个地方和子女最接近,每日可以融融乐乐聚餐。但世事不是你想象的。

搬家的那天早上,我起了早,准备凑一下手。但在晨曦微微飘荡中,等我赶到时,父亲屋里的物什已高高架在一辆村子里叫来的三轮车上,我无需帮忙。母亲肯定是匆忙洗漱的,头发还披散着。很快,一切停当。父母简单和我招呼了一声,就将背影丢给我。我怅然若失。我没有回头,也走了。以后,每当上街经过此处,我的头脑都会晃荡小屋的影子,但我都没有举步进去睹一下,因为物是人非,睹物只会暗淡情绪。我只想让曾经的小屋停留在昨日的画面上。

老叶也遇到了我爸一样的情形。开始觉有大把的时间,一旦进入离开倒计时,一切都变得珍贵起来,变得非常在乎起来。可是时间已行到这一步,多么的挽留都是徒然,只能让时间消灭心头的隐痛。我看着老叶离去的背影,觉得老叶很孤独,是不是能扛过这阵忧伤

但时间是执拗的,日光一点点变暗,明天在黑暗的尽头如期升起。也许聚散是这个世界永恒不变的主题,有聚必有散,无所谓悲伤和离别。父亲在离开那间小屋后,很快在乡下的宽阔老宅找到了生活的乐趣,和母亲幸福、安然地翻阅日子。我想老叶也会很快在熟悉的农村居屋找到曾经的感觉,快慰、平淡、如鱼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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